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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伯

时间:2023/11/9 作者: 意林 热度: 15043
尤今

  香伯做的香饼,遐迩闻名,盛名历久不衰。

  香伯做的香饼,单是饼皮,便足以令人拍案叫绝。一层叠一层,脆而不碎,烤成很淡很淡的褐色,最上的那一层,还俏皮地沾着几颗好似在跳舞的芝麻。充作饼馅的麦芽糖呢,软软甜甜且不说,最不可尽议的是它不腻、不滞、不粘牙。

  香伯的一生,好像是为了做香饼而活的。

  一般人想吃香饼,总说:

  “去中央市场找香伯买!”

  他姓什么,没人探问;他名唤什么,没人关心;只是人人都喜欢他卖的香饼,所以,“顺理成章”地唤他“香伯”。

  八岁那年,我随同父亲举家南迁,到新加坡落叶生根。婆家在怡保,自此以后,便时时回返怡保省亲了。

  有一回,一名姻亲送了一包香饼到婆家来给我。

  我拿起了一个香饼,无意识地看。半圆形的香饼,淡淡的褐色,薄薄脆脆的饼皮层层相叠;咬一大口,那薄若蝉翼的饼皮,依然一层一层若即若离地叠在一块儿;饼内的麦芽糖,不腻不滞不粘牙……

  我那份原已冬眠了的记忆,立刻苏醒了。

  “卖饼的人,可是香伯?”

  对方一点头,我立刻便央求她带我去看。

  香伯早已不在菜市摆卖香饼了,他成日成夜地窝在老屋里烘饼。烘好的饼,放在铁皮桶内,每桶十斤,凡是上门买饼的,必须拨电预订。香伯屋里放了一块大大的黑板,黑板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订购者的姓名和订购的数量,凡是不曾预先订购而贸然地摸上门去的,香伯一概不应酬。除此以外,香伯也将香饼批发给附近的杂货店,不过呢,他有个人人尽知的怪脾气,向他领货的人必须将香饼在同一天内卖完,借此确保香饼的新鲜度。

  有人见他孑然一身,怕他孤独终老,劝他寻个伴儿。

  他倒是听了,一寻便是两个,不过呢,寻来的不是老婆,而是徒弟。他收了两个年幼失学的少年为徒弟,三个人“胼手胝足”地窝在老屋里烘饼。可叹的是,小徒弟学得了三分功夫便以为自己是无可匹敌的“香饼大王”了,居然另起炉灶,自设分号。那些识货的人不肯随意“屈就”,依然回返老屋找香伯。然而,许多没有尝过“原装货”的,却傻傻地把“鱼目”当“珍珠”。两个小徒弟违背道义的做法大大地伤了香伯的心,原本孤僻沉默的他,变得更加古怪寡言了。他誓言此生不再收徒,所以,在暮年,一个人留在老屋里苦苦拼搏。

  姻亲带我到老屋去,远远地,便闻到了烘饼的香味。

  屋里,打着赤膊的香伯,正把搅好的麦芽糖放入擀好的饼皮里,他的神情,是这样的专注、是这样的虔诚,好似他做的是惊世骇俗的艺术品、是举世无双的雕刻品。

  夕阳透过了色漆剥落的木窗,斜斜地照了进去,浸在金色余晖里的香伯,像是一枚熟透了的柿子。尽管这枚表皮起皱、黑斑丛生的柿子已不再新鲜,可是,那种源于内心敬业乐业寻求完美的精神,却使这枚行将萎缩的柿子在这所光线黯淡的老屋里,煥发着一种炫人的亮光……

  我看着那一排又一排得意洋洋地坐在铁盘上香味四溢的香饼,忍不住喃喃地赞叹:

  “啊,香饼,不老的香饼!”

  (司志政摘自《爱是一朵花》江苏文艺出版社图/刘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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