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围在她的病床前,神情忧郁。
一个神情恍惚的陌生老人的突然闯入打破了病房的沉默。他敲了敲门,拖着沉重的步子挪了进来,停下来环顾一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说:“对……对不起,这位病人叫×××吗?”他说出了她的名字。
她的疲倦的亲友们相互看了看,都露出困惑的表情。她儿子正要走上前去探问,她的好友发话了。
“是的。”
“请问,我可以……看看她吗?”老人几乎在哀求。
众人很不情愿地慢慢给老人让出一条道,老人一步一挪地走到病床前。
自从进来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她。他好像忽然间僵住了,停止了一切动作,甚至包括呼吸。他的眼神很空洞,灵魂似乎被脑海中某个遥远的记忆攫住了,但是又始终在盯着躺在病床上的她。
他把手伸进衣兜里,哆嗦着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颤抖地写着什么。有时他停下笔抬头看看她,好像这样才能进入她要带他进入的那个世界,然后又接着写。终于写完了,他把笔放进衣兜,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叠起来,抬起头茫然若失地看了看众人,用苍老沙哑的嗓音问道:“我可以把这个纸条交给她吗?”
有人开始怀疑他是否精神不正常,正欲反对,她的好友又出面了。
“可以,你该走了。”她语气坚决地说。
“我知道,”他无精打采地说,“我是该走了。”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把她的手指掰开。这时他的脸又颤抖起来,好像内心正在和一场暴风雨作战,他的苍老的嘴唇似乎带着喜悦的微笑。终于他非常小心而又笨拙地把纸条塞进她的掌心。整个过程中的每一秒他都好像在用心回味,因为他的动作缓慢而从容,所以花费的每一秒似乎都是一个永恒。
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强迫自己转过身子,好像非常不情愿地把自己从此情此景中拽脱。他穿过人群,目标明确地向门口走去。
她在一阵骚动中醒来,“怎么了?”她奇怪地看着女儿,眼神在问。
“一个陌生人来了,把一张纸条交给了你。”女儿说。
“是什么?”
女儿又读懂了她的眼神,充满好奇地读起纸条上的文字来:
阳光,太阳依旧需要升起,
花儿依旧需要开放,
它们仍然在等待
等待你早晨慵懒的微笑。
虽然我现在衰老不堪,
你送的礼物却依旧新鲜,
它照耀着我的一生,
就像你早晨慵懒的微笑。
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停止过,
请不要离开……
这时她听到小外孙在后面重复道:“啊,阳光!”
“把纸条给我。”
这句话让他们吓了一跳,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开口说话了。纸条放进了她的手里,她带着一种非同寻常的热切紧紧地抓着它。
“他来了?”她用微弱的声音问正低着头的好友。
“是的。”她轻轻地回答,仍然没有抬头。
她不再说话,目光注视着前方,眼睛里闪烁着已经消失多年的年轻的光芒。
而就在此时,街道某处有一个年迈的老人正艰难地走着,他边走边旁若无人地啜泣着,泪水从他那肿胀的眼睛里尽情地滑落。
(司志政摘自《译林》
2010年第2期图/孙红岗)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