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最近的一次参加婚礼的晚宴上注意到那一幕的——
婚礼司仪请一对新人的至亲上台讲几句祝福的话,新郎的父亲作为双方父母的代表走上台,一手接过司仪递过的麦克风,一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纸,折得四四方方、棱角分明,两只手一面一面翻开,所有可以念的字一点点变得完整。在一张16开的纸上,纸被右手握至1/2的位置,离我们惯常看书的距离远一些。我想他一定是老花眼,却忘记了戴眼镜。这位父亲开始念那些流于形式的字,声如洪钟,时而听到夹杂的颤音,继而一个高分贝的词会蹦出来盖住他潜意识的脆弱。他一直念,在故作镇静里愈来愈大声地念他的祝福与心愿。我一直抬着头,我看到他握纸的手在剧烈地发抖,像秋风里欲坠飘摇的叶子。
这个很短的仪式落在我心里,让我觉出疼痛与残酷。在他走下仪式台后,婚礼上更热烈的掌声与喝彩此起彼伏,人声鼎沸的宴会,绚烂得似放了烟花。人们会很快忘记这位老人,因为他不是盛宴的主角,他不過是最后一次履行他的义务与职责。天地永远是孩子们的天地,生活始终朝着孩子们快乐的方向行走。我主观地认为,这个仪式应该改为只需父母见证,而不是站在台上,穿着拘谨的衣服,读模式化的字句,然后心里一万次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还有,不必感伤。
而见识过大场面的父辈,又如何呢?我看过一个女同事的婚礼录像,同样的一幕重新呈现。我记得女同事当时说,他的父亲一生为官,开过无数次会,做过无数次报告,结果一样紧张得站在台上手一直抖。还有一幕,在婚宴之前,女同事的准老公去接她,出门前,女同事的母亲忽然抱住她,在她的脸颊上缀上一吻……母亲的心里,我猜想,已泪如雨下。
可见,迎来送娶,是痛并快乐着的。对孩子而言,成人的标志是成家立业。对于父母,儿女的婚姻意味着他们的人生旅程将开始转向,从此之后,他们可以像年轻时那样,牵着手,彼此对望,知心的话通过掌心的温热传达给对方。但是在婚礼上,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个长者被逼至聚光灯下,他怎能不紧张得手足无措?
此时此刻,身份忽然变得没有了任何意义。
(龙沙冷月摘自《城市快报》2008年2月22日 图/迟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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