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大明

　　活一个，陪妈妈———

　　残酷而动人的生命礼让

　　2004年5月下旬，在贵州兴义市职业高中美容美发班学习的21岁女孩张敏，渐渐感到腰酸背痛，后来呕吐不止，大小便出血。5月26日下午，在姐姐张燕的陪同下，她到医院检查，握着专家写着“尿毒症”的诊断书，张敏当即晕倒在医生办公室里……

　　张敏是张家四兄妹中的小幺妹，也是四兄妹中最后一个患上尿毒症的。自从1998年10月父亲因病猝然离世后，大哥二哥先后因尿毒症离开人世，随后姐姐也患上了尿毒症……张敏原本打算学到技术后挣钱为姐姐治病，想不到自己也没能逃过魔掌。

　　张敏苏醒过来后，姐姐张燕拉着她的手啜泣着说：“其实，二哥去世之前，就知道会有今天的噩运。二哥去世后，我就按二哥的遗嘱，开始进行‘活一个，陪妈妈的计划，这个人就是妹妹你啊！”

　　听着姐姐和二哥的“秘密约定”，张敏发疯般地哭喊：“你们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我要让姐姐活下来陪妈妈！”

　　张敏泪流成河，她告诉自己：只要自己能下床了，就立马出去打工挣钱，让姐姐住院治疗。然而，当天晚上，医院就给张敏下了通知：每周必须做一次透析，否则有生命危险。

　　张燕知道，要救活妹妹惟一的希望就是做肾移植手术，但这个手术至少需要15万元。张燕失望了，也“清醒”了：如果只靠自己，哪里能救妹妹啊！在痛苦与绝望中，张燕想到了媒体。2004年8月15日，张燕拨通了《黔西南日报》的热线电话，声泪俱下地讲述了他们一家人的遭遇和目前的处境。第二天，该报头版报道了张家的不幸遭遇。一时间，点点滴滴的爱心汇成了一股强大的爱流，一笔笔捐款汇集起来达到了18万元。张燕激动得泪光盈盈：“妹妹，你有救了呀！”张敏却哭着大声说：“不！应该先救姐姐！姐姐的病比我更严重……”张燕抹掉泪花，拍着胸脯说：“你看姐姐身体棒着呢，还可以打工！”

　　然而，8月16日，张燕的病情急剧恶化，再也爬不起来了。妈妈刘吉香还是强行将她送进了医院。在医院里，张燕仍不停地哭着哀求母亲先救妹妹。邻床的张敏打断了姐姐的话：“如果姐姐放弃治疗，把捐款留下来给我治病，即使我能活下来，也一辈子不安宁啊！”

　　面对两个女儿的生命礼让，刘吉香哪里忍心做出“裁决”！见无法说服母亲，张燕不得不另想办法。8月17日清早，趁母亲扶张敏上厕所之机，张燕乞求主治医生给她用最便宜的药，把钱省下来救妹妹！医生噙着眼泪点了点头。

　　8月20日，张燕的病情再度恶化，下午3点，她握住母亲的手，已经没有一丝气力了。晚上7点30分许，张燕恋恋不舍地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2005年1月11日，刘吉香带张敏转院到重庆市第三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2月13日，该医院成功地给张敏做了肾移植手术。5月3日，张敏康复出院了。

　　偷偷怀孕———世间最美丽的阴谋

　　出院后，张敏和妈妈回到兴义。为维持生计和还债，刘吉香在城里当保姆、做钟点工。此时，张敏的爱情之花在这场生死考验中也粲然绽放了。一年前，张敏刚认识退伍军人岑造，就患了尿毒症，岑造始终在她身边护理她、鼓励她。经过一年多的朝夕相处，两人深深地相爱了。2005年6月，岑造不顾家人的反对与张敏步入结婚的礼堂。

　　可是，死神再次把魔爪伸向这个不幸的家庭。这年7月初，张敏感到全身无力，心里顿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7月12日，刘吉香陪女儿前往重庆进行检查。她们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无情地摆在了眼前：张敏移植的肾脏在体内产生排异反应，引发心力衰竭！当得知像她这种出现排异反应的换肾人，一般只能活一至三年时，她不禁号啕大哭！如果我死了，谁来陪伴妈妈啊？那么，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将是多么孤独、无助……想到这里，张敏的心像被刀割一样！

　　8月初，张敏的病情刚刚缓解，她就坚持要回家。之后，全家人都为筹集她的药费奔忙。这时的张敏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哪一天自己的生命结束了，妈妈靠什么支撑着活下去呀！

　　一天，吃过午饭，刘吉香陪张敏在门前晒太阳。邻居一位阿婆陪她三岁的小孙女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游戏结束时，在与阿婆的聊天中，刘吉香长叹一声说：“要是我也有个孩子陪着，那该多好呀……”刘吉香的感叹被在一旁的张敏听到了，张敏豁然开朗：是呀，自己生个孩子，即使自己死了，妈妈也还有个盼头啊……

　　2005年10月初，张敏背着母亲和丈夫岑造，悄悄打电话给重庆市第三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肾内科的杨主任，谎称自己是帮一个朋友咨询。杨主任询问了她的“这位朋友”的家族病史情况后告诉她说：“胞兄妹全都患尿毒症，而上辈却没有同种病例，说明这种病例是由于基因变异引起的，而不属于遗传。所以，你朋友生下的孩子没有问题！不过必须强调的是，换肾病人，绝对不能怀孕……”杨主任的叮嘱还没说完，张敏就激动地挂了电话，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接下来，张敏执行她酝酿已久的“怀孕阴谋”。从2005年年底开始，张敏每次在自己排卵期，便悄悄地把避孕套藏起来，然后对丈夫说：“没事儿，我正处在绝对安全期呢……”

　　2006年2月底，张敏“终于”停经了，她悄悄到医院检查———她怀孕了！当她把喜讯悄悄告诉岑造时，岑造却哭了：“你这样‘处心积虑地怀上孩子，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不久，张敏出现强烈的妊娠反应，她怀孕的事被母亲刘吉香知道了。刘吉香痛苦地对张敏说：“妈妈是喜欢孩子，但是绝不能用你的生命去换取，这孩子不能要！”张敏扑进母亲怀里哭了起来：“妈妈，我不生孩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就由了我吧！”

　　冒死生产———大爱创造生命奇迹

　　张敏怀孕后，一个残酷又矛盾的事实摆在了眼前：因为怀孕，她的体质越来越差，排异反应势必越来越严重，这就必须要加大药量来维持；可是药物又会危及胎儿的健康。为了保护胎儿，张敏每次服药都会偷偷地少服一大半药剂。

　　果然，三个月后，因为减少服药，张敏的排异反应加剧了，腰痛得厉害、心慌气短、全身无力，但她默默地坚持着。那些日子过得很苦，但一想到肚里的孩子，张敏就觉得满身都有无穷的力量。

　　2006年6月23日，张敏终于坚持不住而晕倒了。她被岑造送到市人民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妊娠反应引起排异加剧，再次建议将孩子打掉，不然情况会更加严重。但张敏坚决不同意，她哭着说：“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是我的化身！我求你们一定要想办法保住孩子，我要把他生下来，让他代替我，代替我的哥、姐陪妈妈！要是孩子保不住了，那我也不活了！”

　　医生为张敏的执著而感动，遂与重庆市第三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联系，决定尽量想办法进行保守治疗。由于排异反应在不断加剧，张敏为保住孩子，简直是在死亡线上挣扎。在此后的日子里，她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昏倒一两次，母亲和丈夫守在她的身边含着眼泪不停地呼唤。也许是张敏那强烈的母爱感动了上苍，她每次昏过去几个小时后，又奇迹般地醒过来。

　　2006年10月20日上午九点，张敏再次出现腰痛、腹痛、全身无力、呼吸困难等症状。医生诊断后说，张敏不但严重贫血，而且有可能早产。于是，她被送进妇产科进行观察。

　　深夜11点，张敏的腹部疼痛感突然加剧，早产的征兆越来越明显。

　　11点10分，岑造和护士将张敏送进了产房。岑造拉着张敏的手说：“你一定要坚强啊，我在门外等你！”她对岑造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张敏在产床上挣扎着，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仍不能把婴儿生下来。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是在死亡线上生子……这时，她不停地念着：“为了妈妈，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天堂里的哥哥姐姐，保佑我吧……”这种信念支撑着她与死亡抗争！

　　11点43分，产房里终于传来了婴儿的哭声。11点50分，护士抱着婴儿走了出来，将婴儿递给刘吉香说：“祝福您当外婆了，您女儿生了个四斤重的女婴，她真了不起，她创造了一个生命的奇迹！”望着怀里女儿冒死生下的外孙女，望着眼含热泪的岑造将女儿平安地推出产房，刘吉香不禁泪流满面……

　　一个星期后，医院对孩子的身体状况进行全面的检查，结果显示，孩子各项生理指标都很正常，是个健康的婴儿。

　　如今，张敏虽然因为生孩子身子更加虚弱，排异反应更加严重，生命随时都可能如风飘逝，然而因为让“活一个，陪妈妈”的使命得到了传承，她已经可以笑对一切了。

　　2007年1月3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张敏满怀期望地说：“我母亲才47岁，再过五年，她的外孙女就可以为她端茶送饭，陪她玩了……”

　　我们衷心地希望张敏战胜病魔，再创一个“活下来，陪家人”的生命奇迹！

　　（赵子摘自《妇女》图/魏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