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在咖啡馆侍应生给我们上了几碟冰激凌。
名字很花哨,忘记了,但对冰激凌上的饰物却记忆很深——一个巧克力小黑人,靠在小花伞下,左边是樱桃,右边是橘瓣,组合得恰到好处。那种悠闲富足的神态令人浮想联翩,简直是对人生的一种艺术构思。
另一碟冰激凌也很有特色,一个由各色果肉组成的女郎,身姿美妙,肩扛小花伞,亭亭玉立,微微倾斜,似乎有徐风吹拂,令人怀想远方的海洋。
我们舍不得立即吃冰激凌,而是对它品头论足了一番,赞叹厨师必定有良好的艺术修养,对世界,对人生充满激情。因为任何一件事情一旦成为你的日常工作,也就可能成为你的冤家,而这位厨师却在工作中显示出优秀的创意。
为此,那碟冰激凌我吃出了不同寻常的韵味。
即将离开咖啡馆的时候,遇见了老板,他认识我们。我要求见识一下冰激凌制作的过程。他很爽快地叫来一名领班带我去。
到了操作间,我远远地看见一个小伙子正低头工作。刚走到他身后,忽听他骂了声,一甩手,一盒牙签“啪”地摔在地上。我很惊讶,因为他的手边正是一碟冰激凌,上面还有没完成的果肉组合。他不知道我是来参观的,还在那里发火:下次别买这种牙签了,不好用,我的手都被戳了好几个血眼……
一个人眼中的美好艺术,在另一个人眼中,却是生活的负累。我顿时失去参观的兴趣,悄悄转身……
想起那次爬山,在狭窄险恶的山顶小道,我遇见一位挑夫,只见他低着头轻声哼号子,每一步都迈得那么沉重。
附近的游人如织,而他眼中哪里有风景?他甚至疲惫得连身侧的万丈深渊都不在意了。
那时我忽然觉得:人世大抵是这样的,你用自己的辛苦为别人制造“风景”,而别人给你带来的“艺术享受”,也是基于类似的操劳——我们就是这样互为补充,相濡以沫。
我们都是为别人的冰激凌插花的人。
(刘可荣摘自《每日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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