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枯树,秃立在荒村外的陌野。
某夜,风高月黑,枯树遽然怪叫,怪叫极为凄厉。起先是嘶嚎出恐怖的长声,继而则渐显得短促,似更为惶急。哀嚎终于喑哑下来,渐低渐弱,终成绝望的强忍着的呜咽。
第二日,村人聚往枯树那地方察看。枯树的秃桠上悬挂着一只大枭的骸骨。肉没有了,一丝不剩,壳子似的骨架很干净。而枭头还在,依旧完整,眼是紧闭着的,硬喙死死叼着树枝———因叼着树枝而悬挂在树上。再看枯树的洞穴里,败羽零落,一窝小枭做着饥饿时的张望,已经开始坚硬了的黄喙上似乎犹有血迹。
又是数日后,大枭的骸骨跌落了,而枭头兀自悬挂着,一颗孤零零的枭头在冬日的寒风里摆晃,在荒原的旷野里张扬着一种生命消失的苍凉。
枭头坚硬的喙依旧死咬住如铁的枯枝。
树洞里的小枭们走了。母亲的血肉已被撕啄得无可挑剔,母亲的消失使它们感觉到这世界已经没有依靠,该分散开来去自谋生路了———小枭们在分食母亲的竞争过程中获得了生存的自信。老枭以其自身的牺牲使饥饿的小枭们在寒冬里能得到一顿饱餐,同时也是以自身痛苦的消灭来悲壮地宣告一个家庭的解体,宣告许多生命的独立。
试想当初献身给子女为什么要选择悬在树上这一方式?是为了锻炼小枭们俯冲捕扑的能力,是为了腾出一定的空间免得小枭们争夺中互有误伤;坚咬枯枝是为着坚忍苦痛,为着抵死不吐一句怨言,为着任凭攻击而不置一喙不作任何抵御。
高高悬挂在枯树上的该是一面母亲的灵旗。
(范文军摘自《生命传递的悲壮》 图/李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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