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点站到了。”
列车上女播音员的声音让他25岁的心紧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了,4年来的紧张神经终于可以松弛了。
迎面走来一个警察,他心里一阵害怕。如今回来不就是要见警察的吗?还怕什么呢!他这样一想果然不怕了。
他终于告别4年逃亡的日子,即使是天天面对警察,他觉得也比那地狱般的日子好受一些。他很自信地下了火车,满以为会有两个警察上来给他戴上手铐。可是这一幕并没有出现,在熙熙攘攘的月台上,甚至有人善意地为他让路,这让他有些惶惑。
出了车站,他仍然是一个自由的人,这多少令他感到意外。既然没有人限制他的自由,他应该尽快去了却一桩心愿。他想。
他去找了几个朋友打听她的下落,朋友对他的话无一例外都表现了一种惊恐的神色,好像他们从来就不认识他似的。他越是表明自己的身份,人家越觉得他怪异。他不知道自己和这些朋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4年时间就可以把一切都改变吗?
既然熟人改变了,那么原本就陌生的人也许不会改变什么。果然如此,陌生人一听说他打听的人,爽快地告诉了那位美女的墓地。
她的墓地果然很气派,这也符合她在这座城市里的身份。墓碑上没有她的照片,这让他心里好受一些,如果有的话,他也许不敢面对她那双眼睛。
他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祭奠的东西,只是给她磕了三个响头,算是对她的忏悔。在她的坟头,如烟的往事就像沉淀在记忆中的底片一样曝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漂亮的女人闯入了他的生活,也许是在街头偶然巧遇而让他终生难忘的一瞥;也许是在本地的电视新闻之中,看她端庄地坐在荧屏前甜美地读着新闻,总之,这个美丽的女人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
他知道她经常走的路线,他想了99种俩人相识的办法,又都被他推翻了。而那惟一的一次会面简直就是最完美的机遇,他把握住了。当时他正好借朋友的一辆新车兜风,有意无意他把车开到她经常出现的地方,恰在这时她出现了,也恰在这时来了雷阵雨,于是他想把车开到她身边猛然刹住,他为她打开车门,她就会像小鸟一样飞到他的身边。
就在这时他看见两个警察,顿时慌了手脚,方向盘不知道该往哪儿打,慌乱中急速行驶的车子把她撞倒了。他几乎连想都没想,一脚油门到底,他逃逸了。
4年来,他生活中的小城和小城中的他同时蒸发了,相互杳无音信,他对这个小城的记忆完全停留在事发的那一刹那。
面对她的墓,他很后悔,他什么都不是,该学习的时候他成了一个顽童,该工作的时候他又成了一个混混,只有当那女人出现的时候,他才找回做人的自尊,想有一个体面的行头。然而这一切都在那一刻化为灰烬了。
4年逃亡的生活他不能再忍受了,他要向她忏悔,他要像一个人一样坦然地看着日出日落。
他回来了,可是小城里的人却把他忘了。再没有比被人遗忘更痛苦的事了。
他要证明自己,他要让人们想起他来。他来到大街上、来到那些熟悉他的人中间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可是没有人理睬他,人们把他当成了疯子,一个不懂人事的疯子。
他来到过去经常戏水的水塘,这里曾是他快乐的世界,他曾在水塘里学会了游泳。当他再次把自己的影像投进这水塘时,不禁惊呆了:明镜一样的水面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那老头面容苍老,沟壑纵横,眼睛浑浊。
“这是我吗?天哪!我年轻的生命到哪里去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狂喊着,惊叫着,像以往那样,以为投入水中就可以把污浊的身躯洗净。
这一回他再也变不回来了,水面上只有一具老人的尸体在漂浮着。
(天仙妹妹摘自《天池小小说》2007年第11期图/夏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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