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岁月飘香

时间:2023/11/9 作者: 娘子关 热度: 15663
◇葛燕红

  春节将近,没有扫家、没有割肉、没有买办年货,虽然没有往年的忙碌一阵轻松,但突然就好怀念过去那从腊月就开始飘香的日子,忙碌着、幸福着、憧憬着,年就近了。

  爸爸会做平定扣碗,每年过年家里都要割几十斤肉,前腿肉、里脊、后座、五花肉,不同部位、不同做法,虽然我没有亲自上手做过,但从小给爸爸打下手,耳濡目染,还是懂点里面的门道。不单我爸爸会做,我大爷、我姑都会做,爷爷当年在北京做厨师,家里人做饭香、会做扣碗是有家传的。

  小时候,我们家住的是平房小院,20世纪80年代,家里没冰箱,小院就是天然大冰箱,扣碗、馒头、糕、炸鱼、炸豆腐都冻瓷实了放进小瓮里,放在院子里或放进唯一不生火的杂物间,可以从大年三十吃到元宵节。

  择葱剥蒜,这项平日里小打小闹的活计在腊月里可就变成了我和妹妹的“大工程”。葱要择一大捆,蒜要剥一大盆,择完葱还得把那么一大捆葱根据爸爸的需要或剁碎、或切葱花,流着生泪,手还不敢停,不能耽误爸爸做菜用。生姜剁碎、蒜切片,整整齐齐码在盘里,等着爸爸“检阅”。给爸爸打下手,是有些小福利的,所以,我和妹妹干起来还是挺起劲儿。比如爸爸用肥肉炼油的时候,我们可以吃到炼完油后的油渣渣。爸爸捞出油渣渣盛到小碗里,趁热浇一股醋,听着“哧溜”一声,那伴着醋香、肉香的味道就扑鼻而来。那时候吃肉少,有点肉味就香得不得了,吃了还想吃。除了油渣渣,爸爸炸豆腐丸子、江米丸子时,我们都眼巴巴地瞅着厨房不乱跑,只等爸爸施恩,让我们吃几个现炸丸子解馋。吃完了不过瘾,还会趁大人不注意时,再顺上几个。爸妈知道我们每年都要顺他们的,总会多做一些。说真的,现在回想起那刚出锅的丸子,唇齿间仿佛还留着那淡淡的香,这香味刻进了幼小的记忆,经年不忘。

  爸爸会做地道的瓤白菜、徽州丸、肉焖、米粉肉、过油肉、豆腐丝和红肉、甜丸,这些爸爸风格的平定菜是从童年开始就伴随我和妹妹一起成长的,直到今日,爸爸做的菜就是我们的天花板,每次吃别人做的,就要数念一回,没爸爸的有味,或者腻了,或者咸了、硬了、粉面大了,总是没爸爸的香。

  小时候给爸爸打下手,自己就琢磨出来一个爸爸做菜的套路。原来,瓤白菜、徽州丸和肉焖,其实做起来都差不多,都是肉剁碎了,放淀粉、鸡蛋、葱花、盐,下手不停地抓啊抓,让这些材料均匀地揉和在一起,这个抓的动作要持续好长时间,直到抓成一盆飘着葱香、肉香的肉糜。如果想吃肉焖,就是把肉糜平摊在蒸锅里,蒸熟了切成块或者长条冷藏,吃的时候切薄片,倒点腊八蒜醋进小碟里,蘸着肉焖吃,蒜醋的香既提了味还去了肉腥,别提多搭。如果做徽州丸,爸爸就把肉糜挤成小丸子,加粉条、装碗上锅蒸熟,冻起来,吃的时候要蒸一两个小时,上桌之前要用小锅煮绿叶菜和胡萝卜丝少许,放酱油、盐,用淀粉勾薄芡,浇在丸子上,丸子晶莹剔透,每一颗都能蘸满汤汁,粉条因为和肉丸子一起蒸过,浸透了肉香,滑溜溜的,夹一筷子,放小碟里吸溜吸溜,吃着倍儿香。到现在也想不出山圪崂里的老祖宗为啥传承了一道“徽州丸”,想来是哪位在南方做大厨的回乡,把外面学的菜加以改良,变成了平定风味“徽州丸”。同样的肉糜还可以做瓤白菜,那就要把肉糜放到白菜叶子里,卷起来,上锅蒸熟后切成一寸长大小的菱形块儿、装碗,上桌前也要上锅蒸、勾芡,但不放粉条,爽口的白菜经了和肉糜一起大火蒸,相互融合,相互弥补,白菜香中带着肉味,肉味中夹杂着菜香,薄芡加持,和徽州丸就有了不同的口感和意境。这两道菜在其他地方菜系中其实都能找到踪影,看来,咱老祖宗必是走南闯北的美食家。

  听我把做菜说得这么容易,爸爸说,真没我想得这么简单,做不同的菜需要的肉、鸡蛋、淀粉的量、火候、程序是不同的,这都是灶上大师傅们自己掌握,哪能像我说得这么稀里糊涂。比如做肉焖,淀粉大了发僵、鸡蛋多了发酥容易碎,鸡蛋只用蛋清,里面门道多,做得多才能慢慢悟出精髓。

  小时候吃扣碗的记忆太深刻了,如今吃得再美再好,也抵不过童年时在奶奶家上湾街狭长的小院里的味道。不到中午,我们小孩子就饿得能吞掉一头小牛,上了过油肉、豆腐丝就狼吞虎咽起来,上第三个热菜的时候桌子旁只剩下大人,我们已经吃饱了在院里玩,顺便当上了报菜名的小跑堂。“徽州丸来了!”“瓤白菜来了!”欢喜地在厨房和屋子间穿梭。等到自己喜欢的菜,就吃上一口,继续去“刺探军情”。我们这么辛苦地跑来跑去报菜名,其实内心里就是盼着那最后一道菜——甜丸。

  平定菜有讲究,吃席最后一道菜必是甜丸,意思就是说这团圆家宴在甜甜蜜蜜中完美结束,也寓意新的一年从甜蜜中开始。后来的八宝饭虽说是一种新的尝试、创新,但风靡一阵后,人们还是贪恋甜丸的味道,这是八宝饭再怎么折腾永远抢不掉的风头。甜丸的原料是江米,南方人叫糯米。妈妈会提前一晚上把江米洗净泡在水里,第二天放到蒸锅里蒸。蒸熟后就用筷子不停地拧啊拧啊,把江米的糯性都拧出来。然后手边放一碗凉白开,蘸点水,捏一小团江米出来揉成椭圆形,丸子表面一定要做到光滑,形状饱满。捏甜丸也锻炼耐心,等一大箅子白白圆圆的江米丸捏好后,用七八成热的油炸,晾凉后装袋冷冻。吃的时候,十个、十几个一碗,上面放红糖、蜂蜜,用大火蒸得软软糯糯的,出锅时把盘子扣在碗上,一扣——这个动作就是平定蒸菜扣碗的来历,每一个丸子都淋上了红糖、蜂蜜,泛着美丽诱人的色泽窝在盘子里,上桌前只需再撒一层薄薄的白糖即可。“70后”“80后”的平定人,对于甜丸这道菜就是那种死心塌地的忠实、热爱。

  爸爸特别守旧顽固,这套菜一做就是三四十年,不改菜单、不改做法。但他做的菜不油腻、口味醇香,我和妹妹吃了四十多年也没吃腻。乔迁新居,平时从不奢侈的爸爸果断地把单门冰箱换成了双开门的,一到腊月,就开始买肉做菜,把冷冻区堆得满满的,藏着七八套扣碗。

  妹妹成家立业远在杭州,有时候过年回不来,为了让妹妹一家三口能吃上扣碗,爸爸妈妈买了塑封机,做好扣碗塑封了,一定会用跑得最快的、能坐飞机的快递,从寄出到三天后妹妹收到,扣碗刚刚“苏醒”,妹妹舍不得一顿吃掉,一定是隔一段时间只拿出一碗来解馋。

  爸爸做扣碗,妈妈负责所有的主食,过年吃的馒头、花糕、豆包、年馍、团都是妈妈自己蒸,黄米面糕还要分豆馅、枣泥馅和没馅的油炸糕、枣糕,种类非常齐全。印象里,妈妈的使命就是用有限的食材加工出最多的花样,让我们能吃得美美的。不止过年,平时也是花样翻新,引得邻居家的小弟天天在我们家蹭饭吃。腊八的糜、冬至的糕,端午节自制的凉糕、凉粉,偶尔还会做莜面猫耳朵、玉米面发糕、枣窝窝,每个节日都过得隆重。

  蒸年馍时妈妈自己发面,发好面、上好碱就把面团捏到一根筷子上,放在大火上烤,一会儿工夫,面团就发黄、散发出浓浓的面香。碱大碱小全凭妈妈用这个办法调和。有的年馍是用来在大年三十供养祖宗用的,有蛇盘兔、鱼,自己吃的就做成各种造型的枣花、佛手。一把剪刀、一根筷子、一把梳子,一大团面,十几粒枣、黑豆、黄豆、芝麻,妈妈就用这些简单的工具、材料做出了各式各样的年馍。等蒸好了,妈妈会用红的绿的黄的食色,给年馍画上眉眼,花糕、豆团上也要点一个红点儿。这一笼笼好看的年馍出锅,放在那里,看着喜庆,年味儿就越浓了。

  花糕,就是用厚厚的圆形面片儿和红枣累加而成,有三层,有五层,象征步步登高、事业兴旺之意。妈妈蒸花糕的时候,会特意蒸两个小巧的,是要在大年三十晚上给我和妹妹藏压岁钱时用的。大年初一早上,我和妹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翻开枕头,找到压岁钱和小花糕。正月里的花糕吃到最后还要留几个正月十六晚上看灯时用。正月十六晚上,家家户户男女老幼都相跟出来看花灯、游百病。边看灯,边找棒槌火烤花糕,关于这个,平定人各有各的说法,有的说要烤七个棒槌火的七个火眼,一共七七四十九个火眼,数字不同,寓意一样,都是要将烤过的花糕吃掉,祈求新一年身体健康、无病无灾。这一条是我坚持最久的一个传统,对这件事我十二分的虔诚,一直保留到今天。

  奔五年龄,喜欢回忆,喜欢旧日时光里那些琐碎的明媚的简单的快乐,愿意跟随越来越清晰的飘香岁月,不断地带我回到过去。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