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评梅与高君宇的爱情故事是从评梅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开始的。1920年,山西同乡会上,高君宇正在进行一次“科学与民主”为主题的演讲。评梅走进会场,被他的潇洒和不凡所打动。自此,两人相识。
君宇当时确实是已有封建包办婚姻的,他的夫人叫李寒心,但那位夫人其实也不爱君宇,爱的是他的表哥。君宇还没同寒心拜天地,就半夜从封建婚姻的牢笼里逃了出来。他到了北京,考进北京大学。后来在恩师李大钊的引导下投身革命,成为中国共产党早期创始人之一。国共合作时,他当过中山先生的政治秘书,跟随中山先生北上南下。他还是早期共产主义小组成员之一。
当高君宇得知评梅是他在省立第一中学石铭老师的千金时,对这个才女妹妹关怀有加。他把《新青年》亲手递到评梅手中,给他讲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带她去北京陶然亭参加文学与革命活动。多才多艺的评梅很快成为君宇心中的一盏明灯,仰慕之情驱使他在回太原创建党团组织的余暇,毅然回到山西静乐老家,解除了封建包办婚姻。从此,再未回过静乐老家。不久,寒心就同她的表哥成婚了。君宇成全了这对有情人。
这些都是百年前的故事了,因为爱情永远都是让人祈求得到的神圣之物,男男女女不得不为之倾力追逐,自古英雄豪杰亦不例外。君宇倾心于评梅,评梅更是欣赏君宇的革命志向与才华,以及他投身革命的热情与抱负。但她因受同乡吴天放的感情欺骗而伤透了心,决心终身不嫁。面对坚持独身的评梅,君宇并没有放弃对她的追求与爱。他带着她一起聆听李大钊先生的演讲、深入到北京长辛店工人中讲述革命道理。是他,疾速燃起了她内心革命的火苗,也是她后来自愿报名加入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并成为第一个女会员的信念之源。
在频繁的革命活动中,评梅与她的好友陆晶清主编《北京日报·妇女周刊》《世界日报·蔷薇周刊》,成为京城的文学多面手。评梅多次拒绝了君宇的求婚,“一片红叶寄相思”的浪漫之举,也被评梅理智地回绝了。
评梅的朋友在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说道:“在新文化运动中,君宇是评梅‘灵魂的盾牌’、‘人生的向导’。”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君宇的引领。
时任中共“二大”执委的高君宇,正是意气风发、万人仰慕之青年典范,作为素有“民国四大才女”誉满京城的评梅,她与张爱玲、萧红、吕碧城在文学界齐头并进,可她为何不动心呢?许多回忆录中显示:评梅只追随君宇的思想,从未想到与他成婚。
君宇突发盲肠炎住院,生命垂危。评梅戴上了君宇赠与她的那枚象牙戒指,在医院的病榻边,两手相握,两颗象牙戒指相互碰撞出爱情的火花,他们相拥而泣,可惜一切都来得太晚了。
君宇是1925 年去世的。君宇曾对评梅说:“我是有两个世界的,一个世界一切都是属于你的,我是连灵魂都永禁的俘虏。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是不属于你,更不属于我自己,我只是历史使命的走卒。”
当得知君宇去世的消息后,评梅万分懊悔,她觉得辜负了君宇的一片深情,她谴责自己失去了一位可以寄托心志的知音。
于是,面对君宇冰冷的躯体,她多次晕厥,不能参加追悼会。可追悼会上到处都是评梅的文字:
“碧海青天夜夜心,更知何日与君重逢?”
君宇的墓碑上有评梅所写:
“君宇!我无力挽住你迅忽如彗星之生命,我只有把所剩下的泪流到你坟头,直到我不能来看你的时候。”
“几首残诗留在红叶上,题诗的人儿已经埋葬。”
高君宇带着未完成的革命夙愿走了,更带走了石评梅全部的情感和希望。石评梅常到高君宇墓地祭扫、忏悔。她的案上供着高君宇的遗像,手上戴着他赠的象牙戒指,桌上堆满了他的遗稿。她一面埋首整理高君宇的著述,结集出版;一面把自己对高君宇的爱、悔恨和自责付诸文字。她的系列散文《象牙戒指》《梦回寂寂残灯后》和《墓畔哀歌》都是反映她情感之旅的血泪诗行。高君宇走了,石评梅还年轻。当年石铭最得意的弟子高长虹(山西盂县籍)等向石评梅走来,一心想填补她心灵的空白。石评梅把心扉紧紧关上,她在致黄心素的信中说:
“宇死后我更不敢在人间有所希望。我只祈求上帝容许我忏悔,忏悔自己的过错,一直到死的时候!”
“快了,我快要到那荒寂的旷野里,去伴我那多情的宇。”
如果说在高君宇生前,石评梅对他的爱还有所游离,在他死后则坚如磐石。她岂能再容他人?她,石评梅,“只有香如故”。
好人终归有好报。石评梅有《红鬃马》《匹马嘶风录》和《涛语》等传世。诚如庐隐所说,早期的作品较浅薄,困于卿卿我我,囿于惜花怜月的哀叹。后来,“是由悲哀中找到了出路”,挣脱了个人的藩篱。“下观人世的种种色色,以悲哀她个人的情,扩大为悲悯一切众生的同情了。”“她不但替她自己说话,同时还要替一切众生说话。”尤其在生命的最后两年,她关注社会、人生,“三·一八”惨案后,她及时写出揭露反动当局残杀青年的《血尸》,缅怀烈士的《痛哭和珍》《深夜絮语》。李大钊被害后,她扬眉奋笔疾书《断头台畔》。还为“济南惨案”写了表达对日寇强烈义愤的《我告诉你,母亲》等。在《缄情寄黄泉》中面对黑暗的现实她呐喊:
“我是撑着这弱小的身躯,投入在这腥风血雨中搏战着走向前去的战士,直到我倒毙在战场为止。”
1928 年9 月30 日,京都才女石评梅因患脑膜炎病逝,前后住院只12天。她和高君宇病逝在同一医院、同一个病室,而且几乎是同一个时刻(凌晨两点左右)去世。
丧礼备极哀荣。追悼会场悬着石评梅的遗像,上下横着两块匾:“天丧斯文”“泪洒秋风”。花圈、花篮、挽联、挽幛簇拥。好友庐隐以及学生代表颜一烟、李健吾等致悼词。台下泣声一片。《世界日报》等均作报道。庐隐在协和医院整理石评梅遗物时,发现她的枕头下有本日记,日记里夹着高君宇的遗像,和那片被退回的红叶。日记的扉页上用毛笔写了两行字,当算是遗嘱:
“生前未能相依共处,愿死后得并葬荒丘!”
高君宇入殓时,石评梅将自己的照片放在他身边;今天朋友们又把君宇的遗像和评梅一道埋葬,当然还有那枚象牙戒指。
陆晶清、庐隐等友人们,根据石评梅生前的遗愿,将她葬于陶然亭畔高君宇墓旁。两墓并排,两碑并列。石评梅墓碑的形状,和高君宇墓类似,一座四角白玉剑碑,上刻:故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学校女教员石评梅先生之墓,墓碑下方正中用篆书刻着四个大字:“春风青冢”。周恩来念旧,他始终没有忘记这位前辈、战友、与邓颖超成婚的介绍人高君宇,没有忘记高君宇忠他之托的友情。上世纪50 年代初,周恩来、邓颖超数度到陶然亭,凭吊“高石之墓”。
君宇撒手人寰,评梅在他的坟前哭泣了整整一千个日子,最终香消玉殒。君宇与评梅虽是短暂一生,却可永远地相守。有人把他们比作近代“梁祝”,有人把他们说成千古绝唱。我认为,评梅是青年女性的奋斗楷模。她的一生虽然只有26岁,可她只用了五六年的时间,夜以继日地撰写并发表了五十多万字的锦绣文章;她虽然没有与自己相爱的人相依并存,却以“并葬荒丘”的历史事实,成为千古佳话。正应了元好问《雁丘词》里的诗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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