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此孤独
●鲁静(重庆)
天微微亮的时候,她睡意全无。她本想再多眯一小会儿,但隔着窗帘,她可以看见窗外熹微的晨光。她很快起身,收起地上的凉席和枕头,轻轻地穿上拖鞋,朝厨房走去。
她把一家三口昨夜换下来的衣服都泡在了盆里,又转身在锅里掺满水,准备煮面。当锅里的水开始咕噜咕噜冒着泡泡快要沸腾的时候,她还在梳头发。呀,水快溢出来了。她把梳子在头顶用力地拉扯着,胡乱地将蓬乱如枯草的头发扎成一股。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灶台前,掀起锅盖,水蒸气径直拍打在她的脸上。她手忙脚乱地把挂面放进锅里,又在盛面的盆子里放入油、盐、酱油等各种调料。她正要把亲手做的辣椒酱盛到盆子里的时候,忽然想起儿子刚受了伤,不能吃辣椒。于是她旋即又拧紧瓶盖,将辣椒酱放回柜子里。面煮好了,她冲着里屋喊了一声:“快点起床吃饭啦!”屋子里依旧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儿子和儿媳平稳的呼吸声。她知道他们每日都要等到日上三竿时才肯起床。她把面端出去,放在他们床头,然后打开门窗透气。夏天的太阳总是大得吓人,门外一片炙热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这间不过十平米左右的出租屋经过一夜的门窗紧闭,闷热得让人受不了。而她的儿子和儿媳并不觉得难受,仍旧睡得香甜。他们头顶的电风扇发出巨大的噪音。“就这样也能睡得这么死,”她生气地想,“真是猪变的!”
她的儿子赤裸着上身,下身只穿一条内裤;她的儿媳穿着一条玫红色的吊带睡裙,紧紧地黏着自己的老公。两人不停地变换各种睡姿,一会儿各自四仰八叉,一会儿又紧紧地搂在一起,丝毫不理会她的存在。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恼人的汗臭味,她举起空气清新剂一阵猛喷。
她回到卫生间开始洗衣服。一家三口的衣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花去了她半个小时的时间。不过一平米左右的卫生间,空间狭小逼仄,热得她全身是汗。她把衣服晾在阳台上,才开始吃早饭。昨夜的稀饭还剩下一小碗,她舍不得倒掉,径自大口大口地朝嘴里扒了起来。吃饭的这几分钟里,她在心里盘点好了今天要买的东西。儿子受了伤要补身体,她要去买一只老母鸡,还有土鸡蛋、牛奶;儿媳说喜欢吃她做的水煮鱼,她要趁早上去买一条新鲜的鱼;听闻她的儿子出车祸受了伤,亲戚们纷纷要来探望他,她要多买些肉和菜……
大约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这隔夜的稀饭竟有些变味了。等到稀饭都下了肚,她才感到肚子隐隐地不舒服起来。她顾不得这些,扔掉碗筷,穿上鞋,就朝菜市场跑去。出门前她不忘叮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打呼噜的儿子和儿媳:“别睡太久了,早点起来,面软了就不好吃了。”
“唔。”她的儿子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嘴里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她看了看墙上的钟,才七点钟。她走到菜市场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很多人了,她在菜市场走来走去,终于把需要的东西都买齐了。“物价简直贵得不像话,”她想,“一小撮空心菜就要两块钱!”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挤在人群里,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前些日子儿子出了车祸,虽然只是皮外伤,但也需要在家休养将近一个月,她只好向单位请了假,在家照顾儿子。这一个月母子二人不但没有收入,还要整天大鱼大肉,这要花多少钱啊!上午的太阳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心里愈发地悲愤交加起来:儿子的医药费,一家三口的饭钱,加起来要上万!
她想起了她那去年才过世的老伴,不禁悲从中来:“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要我独自承担这一切!”回想起来,当初她老伴过世的时候她并不悲伤,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快感。她的老伴三年前就被查出得了肺癌,虽然明知道无力回天,她还是坚持为他治病,把夫妻二人几十年来存下的、原本就微薄的积蓄花得七七八八。为了照顾老伴,她辞去了工作,天天守在他的病床前,寝食难安。她有时会在心里咒骂他:“你怎么还不死,非要绊住我的脚!”没过多久,他的老伴一口气上不来,撒手人寰,她的心里轻松了不少。在他的葬礼上,当着人来人往的宾客的面,她竟也哭得撕心裂肺:“你怎么就舍得抛下我一个人啊……”如今她时常回想起葬礼上的种种情境,更觉得鼻子发酸。
老伴死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很多,其实她今年才五十三岁而已。村子里有些不怀好意的老女人时常戏谑地问她:“你男人死了,你还这么年轻,应该会再找个男人吧?”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她像是受到了某种极大的侮辱一样,气得快要跳起来:“少在那里乱讲!”本着“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想法,她觉得如今儿子才是她的天。
在他们那个山沟沟里,她的儿子算是非常争气的孩子,这让她一度觉得脸上有光。她的儿子考上了医科大学,现在是省城一家医药公司的销售经理,年薪十万。每当村人问及她儿子的情况时,她总是伸出两个食指,做出一个“十”字,假装轻描淡写地说:“年薪十万。”村人们立马用艳羡的语气惊叹起来:“哇,十万块钱!大学生果然就是不一样!”
她走在大街上,遇见了来赶集的村人,他们惊奇地问她:“你不是跟着你儿子去省城了吗,怎么回来啦?”她的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支支吾吾,说:“前几天我儿子陪我回来办点事情,晚上搭亲戚的摩托车,黑灯瞎火的,出了车祸。”村人们立马尖叫起来:“呀,车祸!伤到哪里了?”她连忙说只是皮外伤,休养一个月就好了。村人们又好奇地追问起相关的种种。平日里无人与她说话,她早已是闷得要死,这才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感叹起了流年不利,命运多舛。她越说越悲愤,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一旁的村人们也跟着流泪,宽慰她,她心里却并不觉得好受一点。
“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回去给我儿子儿媳做饭了。”她抬起两只手,把手里拎着的各种食材展示给村人们看了看,抬起腿就朝前走。她一边走一边微微抬起两条胳膊,把脸埋下去,在胳膊上来回蹭着,擦了擦泪痕。她心里懊恼道:“糟了,都怪我只顾着聊天,不知不觉时间都这么晚了。”
走到家门口,她把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她的儿子儿媳正紧紧地搂在一起,两条腿也缠绕在一起,睡得正沉。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劈头盖脸地骂他们几句,终究还是不忍。她把东西都放进厨房,走到他们床头,那盆面早已凉了。她把面放在电磁炉上热了热,又重新放在他们床头。她推了推儿子的肩膀,大声说:“快起来,面都凉了。”
“哎呀,我们不吃了。”她的儿子一动不动,倒是儿媳闭着眼睛,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话。说罢,她的两条臂膀像是柔软的水草,把老公缠得更紧了。
她无奈地转身进了厨房。她噼里啪啦地把鸡宰好,放进锅里炖,又开始杀鱼。她乒乒乓乓的声响惹恼了儿媳,她听见儿媳频频地翻身,踢了踢脚,很是恼怒的样子。她懒得搭理她。一想到临近中午,她的亲戚们很快就要来了,她望着厨房里乱七八糟的景象,手忙脚乱起来。
“建建,我们来了。”她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建建”正是她儿子的名字。她的儿子仍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在水龙头下匆匆地冲了冲手,手上还残留着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她顾不得这么多,大步迎了出去,看见了她夫家的堂兄弟们。她连忙挤出笑容,说:“你们来啦。”她的儿子儿媳仍旧没有起床。
她连忙从角落里端出几条凳子给他们坐,又向他们解释道:“这两个孩子,就爱玩电脑,昨晚上两三点才睡。”说罢,她局促地笑了起来,不自然地摸了摸两鬓散乱的头发,捋到耳后。亲戚们也跟着笑了起来,说:“年轻人嘛,是这个样子。”
他们那个山沟沟里的亲戚们大多贫穷,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可送,只给她带了些自家的鸡和蔬菜。她把鸡和蔬菜拿进厨房,嘴里低声念叨着:“这活鸡要放在哪里好啊……”不过三四平方米的厨房,乱七八糟地摆满各种东西。因为太忙而来不及打扫,地面也是脏兮兮的。她把鸡随意地扔在一个角落里。
“这房子是谁的啊?”亲戚们开始关切地问各种问题。她在厨房里一边切菜,一边对着外面说:“我儿媳妇租的。她在旁边的医院当护士,平时就她一个人住。”
“建建的腿伤好些了吗?”听见有人这样问,她放下手里的菜刀,走到床边,按捺住心里的怒火,说:“建建,小琴,快起来了。”她的儿子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冲客人打了声招呼:“大伯二伯幺叔,你们来啦。”他坐了起来,因为腿上有伤,不能下床走动,他冲着厨房里喊道:“妈,给我打盆洗脸水来。”见她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建建的大伯站了起来,说:“我去吧。”建建冲着厨房里埋怨道:“妈,你怎么好意思让大伯干活啊。”
她的儿媳觉得热得受不了,来回翻滚几次,才发现原来自己身上盖着被子。“这是谁干的,要热死我吗?”她骂了一句,把被子踢到了一边。她四仰八叉的睡相和单薄的衣着让屋子里的几个大男人不好意思起来,连头也不敢抬。她的丈夫连忙推了推她,说:“家里有客人。”她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走进卫生间换衣服。
真是不怕丢脸,她一边切菜一边愤愤地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媳妇!
“小琴,床头有盆面,你和建建快点吃了。”她嘱咐道。
“哎呀不吃了,这么晚了,都快吃午饭了。”她的儿媳从卫生间里出来,已经换上了一条吊带背心和超短裤。她想要开口教育她不要在众人面前穿得这么清凉,又怕儿媳多心,只得把所有的不快都随着唾沫一起咽下。
她的儿子把电脑搬到床上,打起了游戏。自从出车祸以来,他整日躺在床上,与电脑为伴,她想要骂他玩物丧志,转念又想到他整日躺在床上的确无聊,也就只好作罢。她的儿媳百无聊赖,又回到床上,一睡不起。
“小琴,你怎么又睡了。”她压低了声音问。
“我昨天白天连着上了那么久的班,累死啦。”儿媳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听到这儿,她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既然你白天上班那么累,昨晚为什么不早点休息,就知道玩电脑!她心想,这电脑可真是个害人的东西,怪不得那么多小孩子因为迷恋网络而荒废了学业。她真想冲上前去把那电脑砸碎。
“算了,懒得管。”她把空心菜一股脑倒进锅里,一阵噼里啪啦地翻炒起来。
她觉得这个儿媳妇真是让她百般看不顺眼。其实自己的儿子对她也没有太多所谓的“爱情”,与她结婚不过都是年纪到了,必须做的一件事罢了。在此之前她儿子有过一个相恋多年的女友,那女孩是她儿子公司的同事,北方人,长得高高大大,爽朗健谈,很讨人喜欢。但这段恋情在他们谈婚论嫁的前夕就无疾而终了,原因是那女孩无法接受裸婚。她悲戚地想,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谁叫自己家那么穷呢,就只有那山沟沟里的一座土房子。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已到而立之年,她自责极了,说:“都怪我,没能让你有一个好的家世背景。”
自从她的儿子过了而立之年,她开始莫名地惊慌和忧虑起来。在他们那个山沟沟里,男子在三十岁之后还没成家的话,便是“没本事”的表现,是会被人嘲笑的。他们整个家族世代贫穷,他儿子的堂兄弟们都还是老光棍,受尽了村人的嘲讽。她想,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让儿子重复堂兄弟们的命运,于是她四处托人为儿子说媒。
机缘巧合之下,有人介绍了小琴与她的儿子认识。小琴的家境与他相当,家里世代以务农为生,只有一座摇摇欲坠的瓦房。小琴卫校毕业后进了县医院做护士,一个月倒也有四千多块钱的工资。小琴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最常谈论的话题不过是家里的收成和父母的顽疾。她的儿子并不怎么喜欢小琴,毕竟在省城见过些大世面的他和自幼生活在小地方的她总是没有共同话题。但她觉得小琴老实巴交的,适合过日子;更重要的是,她不会要求男方买车买房。她向儿子说着小琴的种种好,他儿子经过之前的打击,对于爱情早已心灰意冷,只得遵循母亲的意见,很快就和小琴领证了。
儿子儿媳结婚之后,她跟着儿子来到省城,找了个在茶楼做保洁的工作,每个月有一千多块钱的收入。她把每个月的工资都悉数交给儿子,说要存起来给他买房子。自从儿子结婚以后,“房子”这两个字就天天被一家三口挂在了嘴边。村人们有时会讥讽她:“不是说你儿子很有本事吗,怎么连个房子都买不起,这还好意思叫结婚?!”她心里愤愤不平地想:“你们懂个啥,你们以为城里的房子很便宜么。”
结婚以后,小琴依旧在县医院上班,并且在医院旁边租了一间屋子,平日里一个人住。她无数次在心里想着,等到自己的儿媳一怀孕,她就马上扔掉茶楼的工作,回去照顾儿媳。起初她的儿媳也十分渴望早日怀孕,后来这愿望也就渐渐淡了下来,翻着白眼对她说:“我爸妈让我不要那么早生孩子,我们现在连房子都没有,生什么生!”听罢,她心里顿时有一股气堵在了胸口:“天啊,天啊!现在连农民都这么现实了,这是什么世道哇!”
她儿子和儿媳两人的积蓄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几万块钱,她知道自己离抱孙子的那天还很远,很远。
这不,她的亲戚们也开始关心起了房子的事情:“建建到底什么时候买房子啊,你们一家三口一直挤在这小屋子里也不像话啊。”
她心想,你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堆笑道:“要不了多久啦,以后搬了新房子还要请你们来喝酒呢。”
摆好了饭菜,她叫醒了儿媳,又把儿子从床上扶了下来。席间她的儿媳风卷残云地把面前的鸡肉和鱼肉收拾得干干净净,亲戚幽幽地笑道:“小琴的胃口很好嘛。是该多吃点,太瘦了。”她的儿媳以为这当真是对她的关心,笑着点了点头。她心里想:“真是穷惯了,连礼节都不懂。”她不好发作,只得问儿媳:“你要吃点饭不,我给你盛。”
小琴只顾埋头吃肉,说:“等一会儿,我先多吃点肉。”
她心里的怒火又烧了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媳妇!”她胡乱地扒了几口饭,实在没了胃口,坐到一旁陪亲戚聊天去了。她的儿子和儿媳吃完了饭,又回到床上,一个上网,一个睡觉。亲戚们打量了这狭小逼仄的屋子一圈,纷纷告辞离去。她把他们送到楼下,不好意思地说:“在外面租房子就是这样不方便。”她的亲戚们笑了笑,纷纷说没什么没什么。送完亲戚,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厨房,收拾起了碗筷。
“妈,你的手机响了。”她的儿子懒洋洋地叫了她一声。
她连手也来不及洗,上面还残留着洗洁精泡沫。她把手胡乱地在围裙上揩了揩。电话是茶楼经理打来的,他冷冷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她连忙赔笑道:“不好意思啊经理,我儿子出车祸了,我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去……”她正在思索着要怎样向经理赔礼道歉时,电话那头却传来了简短的一句话:“你不用来了,我们已经找了替代你工作的人。”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电话那头就只剩下“嘟嘟”的断线声了。
她的大脑如同遭受重击,“嗡嗡”地响个不停。
“怎么了,妈?”他的儿子问,头也不抬一下。
“没、没什么,我工作丢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好像很轻松的模样。
“哦,没事,工作再找就是了。”她的儿子正专注于“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漫不经心地安慰她。
收拾完碗筷,她又把屋子都拖了一遍,地板顿时变得亮晃晃的了。她关了门窗,拉上窗帘,把凉席和枕头铺着地上,慢慢地躺了下去。“建建,别一直玩电脑,睡会儿午觉。”她叮嘱道。
“唔。”儿子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她翻来覆去,迟迟未能入眠。她的儿媳翻了个身,对着她,从嘴里扯出一句:“烦死了,闹得我都睡不好啦。”她立马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她终于勉强睡着了,睡梦中她似乎听见了外面打雷下雨的声音,她想一定是下雷阵雨了,一会儿就会停的。
她的腿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不一会儿变得越来越痛。她想要翻个身,又怕惊扰了儿媳的休息,只得把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她睡意全无,想要挣扎着站起来,腿却疼得丝毫不听使唤,动弹不得了。
“你消停会儿行吗!”儿媳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缩了缩身子,又躺回了地上。
她想,自己这次可真是病得不轻。
一声惊雷过后,头顶的电风扇停止了转动。“停电了。”她的儿子说。屋子里顿时变得燥热难耐起来,她的儿媳焦躁地来回打着滚,嘴里念念有词。她却依旧安然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盼望着夜晚的到来。只有在晚上,她才是轻松的,不用疲于奔命。
“唉,”她叹了口气,在心里念叨了一声,“这生活啥时候才是个头哦。”
鲁静,1993年生,四川泸州人,西南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在读。曾获第十四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并在《萌芽》《美文》《课堂内外》等刊物发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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