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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沙漠的足音

时间:2023/11/9 作者: 湛江文学 热度: 16655
俞雪峰

  我从毛乌素沙漠走到腾格里沙漠,完全是自觉自愿地走进去,没有任何外界附加的被迫的因素,主观愿望会让我遭遇到很多与沙漠有缘的冲动和热情。当我对沙漠充满着无限美好遐想之时,沙漠就会把我最想要的东西和最想看到的美,都毫不保留地奉献给我。留住我的眼睛,和走进我心里的都等同身量。所以,每一次进去,我都会提前把思想和身心都放进沙漠,让沙漠打磨我的身心,让驼铃唤醒我生生不息的记忆。回归自然,那种奇妙酣畅,有说不出来的痛快使我乐此不疲。每一次穿越都会有痛彻震撼的心理感受,也有因地域不同带来惊喜和兴奋。祖国的三大沙漠,我注定都要走进去。深入腹地,让精疲力竭的喘息声,被风带到天边。干涸和干渴,酝酿着新的绿洲,向往一下,热血便涌满大脑。不想听别人说什么,也不用借助百度搜索什么,凭借以前地理知识,足够支撑自己对这个大沙漠的认知和了解。西北干旱少雨,沙漠气候领衔主演。在沙漠中,穿越者和跋涉者都是大自然悉心照料的宠儿。眷顾沙漠的人,沙漠没有理由厌弃。

  毛乌素沙漠的沙子,灌进我的嘴里,足有三十多年,我咀嚼沙子的过程,也是沙子磨合我性情的过程。在相互磨合中,强悍靠近软弱,阴柔接近阳刚,改变人性不是自身,而是自然,是环境,是与之生生不息,生命相连的自然环境。毛乌素沙漠,把濒临此地的人们锻造得就像沙漠中耐旱的骆驼,坚韧不屈,沙棘及沙生植物皆是骆驼的盘中餐。沙漠中的有生植物,养活着只配在沙漠生存的骆驼。骆驼算是沙漠的宠儿,独自霸占着没有其他大型动物与之分庭抗礼的家园。

  在沙漠边缘,生活并不边缘,除了性格像骆驼一样坚强不屈的精神以外,人的品质还具有沙的柔性和纯粹。沙尘暴来了,也毫无畏惧,司空见惯,不足为奇。躲也是那样,不躲还是那样。沙尘暴没有自知之明侵略我们的家园。窗子再严实,沙尘也会找到缝隙,无孔不入地进来,亲热一下屋里的物品。沙子像是光阴一样向前赶着。满屋沙子,流水似的淌在地下,鞋子潮了,嘴里涌满了沙子,沙子通行肠胃,少了必要的客气,流沙就像流水一样,流过肠道,通行无阻。靠近沙漠,人们的脸上,贴着沙漠的标签,走到无沙的地方,脸也是黄色的,眼睛是黄色的,嘴巴被黄色围裹,也属于黄色的沙漠地带。从沙漠中出来,走进城市的人个性鲜明,脾气干燥也柔软,遇弱则弱,遇强则强的个性,彰显着沙漠的性情。

  陶乐,地处鄂尔多斯台地和毛乌素沙漠边缘。我一出生,就看到了满眼黄沙。出生地让我背负着满世界的黄色使命,不堪重负。除了黄河就是沙漠。小时候,在它们面前,我没有认知的感觉,自己很难真正长大,不是它们没有给我启发啊,而懵懂不开的我,缺乏悟性,对它们的存在,我熟视无睹,没有本质上的反应,意识不到沙漠和黄河,是切中我命脉和命运的神龛,甚至等同父母,超越父母智慧的神帝。正因如此,在能给你智慧和启迪的物象面前,而你始终无动于衷,注定你的前程命运不会好到哪里。自然界关照的力量胜过了自身愚笨反应和努力。认识到自己命运与环境紧密相连,周围的环境会给我一生带来或多或少的提示启发引导,我才感觉自己懂事了。是谁把我的世界变大?我思忖这个惯常问题时,感觉自己平庸思想里,灌满了平常体会不到的感情,靠着记忆和留念,找回来遗失的情愫往往会充斥自己半生的时光。毛乌素沙漠,让我眼里的世界大了起来,却也格外单调起来。沙漠就是我眼里最大的世界。童年眼里的世界,会永远定格在记忆里。哪怕现实中眼前的世界真正消失了,而记忆中的世界永远不会消失。

  爷爷就是沙漠骆驼,我跟随着爷爷脚印,不厌其烦地穿行在沙海中,沙尘暴一来,担心会吞噬我们和骆驼。爷爷看到漫卷黄沙飘荡过来时,就早早把骆驼拉到大沙丘下盘好,趴下的骆驼护佑着爷爷和我。爷爷和我趴在骆驼围裹的中间,风沙再大也撼动不了由几十个骆驼围起来的城墙。在沙尘暴到来之时,我见证了爷爷的胆识和智慧,佩服爷爷的勇气和从容。当然,这都是沙漠和自然赋予爷爷的,爷爷对沙漠和自然时刻敬畏,也时刻充满着真诚和热爱。

  天气晴好。爷爷右手握着驼缰绳,左手习惯性地甩着胳膊,步伐坚定有力,刚踏出一条路来,很快就被风沙掩埋了,了无痕迹,无痕也是有迹的。我沿着走,原以为沙漠有路,其实无路,爷爷就是我的沙漠之路,也是我的沙漠之舟,我看着爷爷后背在走,爷爷牵着骆驼在走。爷爷和骆驼到底谁是强大?后来我想,爷爷就是骆驼,爷爷和骆驼不分高下。

  爷爷多次带我穿越沙漠,有时我走不动了,爷爷会让我骑在骆驼上,驼峰是我前进的目标和方向,爷爷是我生活的信念和动力。翻越一座座沙丘,一座座山,流动的沙,也像河水一样向前流动。爷爷拉着骆驼,脚板结实,脚下有力,沙海泛舟,堪比骆驼。爷爷和骆驼的水性极高,沙海深浅,沙海的脾气,爷爷和骆驼吃得透透的,走得定定的,沙海与爷爷骆驼之间,达成的默契不会用语言来表述的。泛舟行走,眼里蓄满沙尘,心里永不疲不倦,就是他们之间的契约。我不会游泳的,就骑在骆驼上。看茫茫沙海,激动无比,兴奋异常。

  此时,回到陶乐,沙漠就像一个褪掉原装的女人,穿上了别人为它量身定做的衣服,合不合身只有它自己知道。在别人眼里或许好看,在我眼里却真正失去了原来的模样。应有的姿容,被整容后,漂亮的背后是巨大的代价。该干燥的地方,就让它干燥。刻意地让它潮湿起来,就违背了规律,也违背它内心约定的宿愿。显然,我想找到它原来的衣裳已经不可能了。在它深藏着褶皱里,是否还有奔跑的骆驼,是否还能找到爷爷曾经挖的一眼泉井?还能找到沙尘暴来临时盘骆驼的沙坑吗?在曾经地方,只能唤起我零星的一点回忆,时断时续的回忆是不完整的酸涩回忆。

  沿着爷爷放牧的足迹,我不知走了多少遍。沙漠大面积的绿了,速生白杨适合沙漠,高过沙丘,沙棘蓬蒿在风中宣告着自己的地盘不容侵犯。连接东西南北的省道也从沙漠腹地穿过,仿佛是沙漠中一条黑色绸带,蜿蜒前行。曾经的贼湖、喇叭湖、南泉子都是我用脚步丈量穿越的地方,如今一脚油门就到了,简直不费一点时间,恍若昨天的梦境。毛乌素沙漠有我亲近的生命之源,有爷爷奶奶打灯素,挖锁阳,拾风干的驼粪,幕幕潮湿我的眼眶。

  中卫靠近腾格里沙漠,四季风刮过中卫的过往。刚到中卫那些年,在别人不断抱怨中卫风沙大、沙尘多的时候,我缄口不说。也不想说这有啥啊。对穷人兜里刚有点钱就学会烧包,我是看不惯,见不得。从一个沙漠到另一个沙漠,还存在感觉上的不同吗?其实,毛乌素和腾格里,在宁夏鲜为人知。而真正乐于深入体验苦乐的人却寥若晨星。这两个大沙漠就长在我们身边,切身爱戴的人能有多少呢?

  每一次去沙坡头看到骑在骆驼上的游客,我心里多少有一些轻蔑的不满,为此对于这个游玩项目,我也会嗤之以鼻;对养骆驼供游人玩的人家心存芥蒂,没有好感。他们也同样牵着骆驼,但是和爷爷相比,他们就是在利益驱使下亵渎骆驼精神的人。他们不懂骆驼,也不配养骆驼,尽管他们也有让骆驼听话的鼻楔,可是鼻楔放在这里的骆驼上是多么不合时宜。有鼻楔和缰绳,听话的骆驼,就乖乖顺顺地被游人反复骑在上面卖弄风情,拍照留影,沙漠和骆驼浑然不觉。

  一队骆驼在沙漠中穿行,是不会引起更多人注意。但是,景区内的骆驼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在沙漠中,脚步都是凌乱,目光散乱,乏力焦躁,坚毅性格已经在这样环境下失去了应有的性格。就像动物园里的老虎一样,狼性已经减弱了。

  沙逼人退,还人进沙退,大自然在考验人类智慧的同时,也在用付出就有回报这句话来安慰人类。的确人类也需要大自然的安慰。中卫人的智慧是沙漠逼出来的。麦草方格固沙治沙闻名世界,包兰铁路从沙漠穿过的时耀武扬威,火车把中卫治沙成果和经验传播世界。这是中卫引以为自豪的杰作。中卫在与沙漠深交中,建立起来和谐默契,值得被沙漠侵害世界各国家和地区学习观摩。人进沙退了十几公里。当地企业功不可没,美利纸业、沙坡头旅游公司等企业在维护自身利益的同时,也创造了治沙奇迹。中卫让沙漠成为垄断资源,沙坡头成为世界十大最好玩的地方。这些都需要拿出智慧和经验,拿出对待沙漠像对待生命一样珍贵的诚心才能换取。中卫在治沙成果上,已经不需要太多溢美之词了。

  世界都来中卫玩沙,就会玩火中卫的沙漠。做好大沙漠的文章,的确需要大智慧。中卫承办了几届沙漠运动会、几届大漠黄河国际旅游节,其目的不言而喻。不仅拉动了旅游产业发展,还带动了其他附加产业的发展。最重要的是原生态的沙漠如何才能让游客深深眷恋,不仅一次,而且永远玩不够。这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不仅是游玩项目,而且深入沙漠腹地就不想出来,带着深情走进,带眷眷顾出来。

  每年,在云雀叫绿的春天里,我热情地走进沙漠腹地。仿佛走进了春天的早晨一样轻盈豪迈。

  总有一种牵扯情怀的感觉,似沙柳撕扯了衣袖,似风贴脸,耳朵呼呼,热浪涌来,心仪已久。

  走在柔软舒缓的沙丘上,仿佛走在父亲坦荡起伏的胸膛里,驰骋在自由自在深远的遐想里,编织奇妙无比的心事。

  淡蓝的天,轻柔的云,银色的沙,银色的海,共同簇拥着我,风儿推动我像沙一样向前流动。

  风轻云白,红柳似火,沙柳翠绿,沙棒棒花浅绿。走进沙漠,其实就是身心融入自然,感受和超越自我。

  亲近沙漠,是我与大自然之间有未了情缘。感受最原始的性情。喇叭花,苦豆花,蒲公英遍及周围,粉红色的喇叭花是我内心圣洁的火焰,黄色花朵的蒲公英和苦豆花是我眼里绽放的虹彩,为不随意践踏一朵花,我不赶走一只采蜜的野蜂,我甚至为此绕道远行,用心灵来感悟这份安宁,与圣洁花朵和泉水一道来享受自然恩赐的温馨。热爱沙漠,是生命最伟大的壮举,热爱自然,可以幻化出绚烂多姿的彩虹。

  尽管马莲湖水源不足,几近干涸,要快让生命的华彩逐年消退!许是造物主先礼后兵,还是人类对自然漠然视之?可见沙漠之魂,可见湖是有灵光和内涵的。可它却是非凡的生命之源。潮湿的湖区周围,沙丘上长满了沙棘,因为有湖,四周有些绿意,但不够浓郁,这已经足够好了。然而,就是这样地方,沙丘左右,却生长了不为人知的锁阳。我把在毛乌素沙漠挖锁阳的经验复制到腾格里沙漠来了。过去的十几岁与现在的五十多岁,相差四十岁,时光倒流也好,还是顺流也罢,我热爱沙漠的激情不减。让朋友们见证了我对沙漠的感情,也见证了沙漠人生的魅力。我不愧是爷爷的孙子,不枉我的少年时代跟随爷爷跋涉沙漠练就的毅力。脚板有钢,脚印坚实,留给沙漠都是不磨的痕迹。朋友很佩服我在沙漠里发现锁阳和苁蓉的嗅觉,更佩服我在沙漠中锻造出来的意志力和耐力。爷爷就是沙漠的性格,我就是沙漠的品质。

  云雀叫了,山鸟唱了。云雀的羽毛款款起落,像舒伯特优雅的小夜曲,像普希金缠绵的抒情诗,那么柔和自在,让我情不自禁,不知疲倦,忘乎所以的久久凝望。山鸟盘旋,起落沙泉。音乐可以让生命不朽永恒。沙漠中常见的骆驼草,也许最能体现骆驼的精神和风格吧?它没好看的叶子,也开不出漂亮的花朵,仅仅依靠紧扎大漠心脏的根须,来生存和发育。骆驼草[刺]粗看起来,极像脱去韧皮很久的干柴,一点就燃。当地农民把它称为柴。可是它却奇迹般活着,只要你砍断它的任何一根枝杈,我是说,那么你可以从断枝最深的年轮上,看到一个寂寞者汩汩不止的泪水,听见一个热情的沙漠歌手,用带了血丝喉咙,传达着它拥抱世界展示生命的最后赞美。生命之谷响彻血液和灵魂。

  我常常走进沙漠腹地,就像投入母亲的怀抱。鸟儿欢唱飞翔,绿树成行,树影婆娑,不觉大自然的空旷,总是在落日黄昏时返归,黄昏像一枚笛管,我始终听沙漠腹地所有生命的召唤,甚至在梦里我也能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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