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善文

　　我不是吃素的。所有认识我的人，都知道。

　　也许是自小就喜欢阅读《水浒传》连环画的缘故，梁山好汉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快朵颐，不是在享受大鱼大肉美酒，就是在奔向吃喝玩乐下一站路上的快意江湖，让少年的我羡慕不已。尽管小时候胃部少有鱼肉的滋养，但这并不影响内心对玉盘珍馐生活的追求和仰望。在那个一日三餐难有几片油腻的年代，吃饱喝好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若时光倒转，不吃素，有肉吃，这该是很多很多代国人的梦想了。《礼记·王制》：“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在《孟子·梁惠王上》里，孟子所期待的理想社会，就是普通老百姓到七十岁可以吃到肉。“我不是吃素的”，据说此话出自大清的御膳房，每年开春，皇帝亲领文武百官行籍田礼于先农坛，前来祭祀的官员们都能吃到水煮的白肉，一些剩下的水煮肉也常常会分赏给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而能吃上这种肉的，也就不是“吃素的”了。一句“我不是吃素的”，都足以说明一个人的江湖地位。

　　踏入不惑之年，日子已是日渐滋润，曾经感慨自己有幸生在一个好的时代，可以买自己所想买，吃自己所想吃，天天不吃素，算得上已了多年夙愿。只是令人不安的消息却在不经意间从一张薄薄的体检表喷薄而出，字里行间，自己各种身体指标，已因饮食上的不节制而频频面临爆表，不是这里超高，就是那里偏低了。看着我不安的老脸愁成苦瓜，医生笑着说，这是富贵病，多锻炼，荤食少沾口，吃素保健康。这时总算顿悟，人要活得有味道，有质量，不仅要吃饱，更要吃好。一个“好”字令人怎生了得呢？

　　吃素，原指不吃鱼肉等荤腥食物。少时居于乡里，一听说某人吃素，第一感觉必是此人所吃的不是咱们这人间同一道烟火，其人不是出家人，就是怪人。及至走出乡村，添了见识，始知荤食与素食一样，都是一个人饮食的需要和习惯而已。而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大名鼎鼎的吃素名人原来还是出奇的多，既有本土的孔子、孟子、孙中山等，还有他国的爱因斯坦、牛顿、爱迪生、柏拉图、苏格拉底、莎士比亚、富兰克林、托尔斯泰、伏尔泰等等。爱因斯坦在自己的日记中就写道：“我现在的生活没有动物脂肪，没有肉，没有鱼，但是感觉良好。好像对我来说，人生下来并不是为了成为一个食肉动物。” 孟子言：“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一个人吃素，可能因信仰，也可能为漂亮或健康。而医学上则认为，吃素可以减轻体重，不易得心血管疾病，可以降低血压、降低患癌概率、降低患糖尿病的风险，能改善消化功能，预防骨质疏松，使人精力充沛，还可以调理新陈代谢，延缓皮肤衰老。这由素食所带来的诸多好处，无不彰显了素食所带高的幸福指数。

　　在我老家雷州半岛，一年当中总有一天是要吃素的。大年三十晚上，母亲早已将腐竹、粉丝等用清水泡软，青菜也洗得干干净净，豆豉、姜丝等配料备好备足，这些都是为大年初一早上要做的一道素贡菜所准备的。凌晨，天蒙蒙亮，村庄就被一阵阵兴奋的鞭炮声唤醒了。素贡菜在供奉祖宗后，又端到了饭桌上，一家人团团围拢在一起，感受团圆饭以外的又一次和睦致祥、合家欢乐。其实，大年初一吃素，除了风俗习惯的原因外，从饮食健康上来说，也是有科学道理的，因为经过年前几天的大鱼大肉生活，是该让胃清净一下了。一个人的身体，也是大千世界，饮食之道，同样也在演绎世间杂事。一代代人似乎都在为“不吃素的”的理想而努力，殊不知，最终还是要活在素淡调和的现实生活哲理之中，这才是生活的真谛。

　　我不是吃素的。这也是我们所能常有耳闻的一句口头禅了。只要听到硬邦邦的一句话“我不是吃素的”从我嘴中说出，你就应该会感受到我脸上肯定已表现出来一股戾气和冲动了。某天某人因某事，一而再，再而三，让我实在忍不可忍，我撂下这句狠话。此话有两种作用，一可给自己壮胆，二是广而告之，自己也不是好惹的，不是随便任人拿捏的茄子，还是有那么几刷子的。动物中，大多食肉的，如狮子、老虎、狼、豹等都是非常凶残的，而吃素动物，多以青草为食物，如羊、牛等，便也温顺得多。不过，最后的事实也证明了，如果你只是一只小羊羔，被人逼急惹毛了，再怎么强调自己不是吃素的，你还是吃素的。

　　一个人是不是“吃素的”，这显然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敲锣卖糖，各干一行。从唐代所列举的三十六行到后来所言的三百六十行，其实行行都出状元出能手。这些人常常因为在某行某界开宗立业或声名显赫，总之是实在太牛叉了，因此才会被时人暗地里说“这人不是吃素的”。汉代的东方朔因幽默诙谐，机智过人，善于调笑娱人，因而被奉为相声界的祖师爷；唐代的陆羽潜心研究茶道，被视为茶神；元代的黄道婆，传授先进的纺织技术，广受景仰，被尊为布业的始祖。这样的江湖地位，想必都不是吃素的。至今日，像马云、比尔·盖茨这样的行业佼佼者，也当算“不吃素”之列了。从古时的华山论剑，到今日的百家争鸣，都是为了证明谁的功夫更了得，谁“不是吃素的”。

　　一个人要成为“不是吃素的”人，这倒与是否吃素没有关系了，流淌的时间和过硬的质量才是最好的试金石。某天，与深圳齐善食品有限公司的总裁共进午餐，我们一边吃着这家公司生产的素食，一边就企业的经营问题进行探讨。这家企业在素食行业深耕三十年，算是行业佼佼者，当属于“不是吃素的”，他们员工不但生产素食和卖素食，而且卖思想，卖情怀，但我却是更留意一个细节，他用来佐餐的就是自己生产的素食，吃得坦然而自在。现在个别养猪的却不敢吃猪肉，养牛的不敢喝牛奶了，敢于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不是吃素的”人，都是那样让人敬仰。

　　我不是吃素的，我要实现一个“不吃素”的人生。在尘世上，很多人都是这样抱着理想奔忙着。来来往往，生生灭灭，唯有一颗素心，持之以恒，终得永生。一个人如此，一家企业如此，做人如此，做事亦当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