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佑良

　　一

　　水稻，一种养育生命的植物

　　它的叶脉流着农人的汗水

　　咸涩。稠腻。充满泥腥

　　这样的成分适合水稻生长

　　适合膨胀发育适合聚积营养

　　水稻和人是亘古以来的依赖

　　从江西大盆地到云南的元谋

　　一万多年逶迤而来

　　先人就已经和水稻结缘

　　或者说水稻的汁液就开始

　　在先民的血液里流淌

　　二

　　我所写的水稻

　　是先民的汗水能够到达的地方

　　比如纬度较低的南方

　　先民的汗水与热泿蒸腾上来

　　凝成一珠咸涩的颗粒

　　滴进水稻张开的血管

　　结出叫稻谷的食物

　　比如在纬度高的北方

　　寒风到来的前夜

　　最后一株稻谷刚好黄熟

　　三

　　我的脑海里曾经

　　反复出现这样一种场景

　　在一场洪水刚刚过去

　　满眼都是黄色的淤泥

　　食物早已断绝

　　泪水盈满双眼

　　一群腰间系着兽皮的先人

　　他们把仅剩的稻种播下去

　　因为坚信只要有水稻在

　　就有他们生存的希望在

　　四

　　水稻就这样成片地绿着

　　在稻米变成食物之前

　　人的血液在水稻中直立

　　像一个无法破译的隐喻

　　在水稻中可以看到人身体里

　　血液流动的轨迹

　　也可以感受奔流向上的性格

　　在人的身体里，也同样

　　有水稻的柔顺与稻谷的香味

　　五

　　秋风中的水稻硕果累累

　　如同临盆前的产妇

　　面对水稻，农人感恩膜拜

　　他们把身子躬到最低

　　像面对祖先面对上帝

　　一步一趋揽水稻入怀

　　水稻毫无保留地交出全部的稻米

　　待到寒风凛冽冰天雪地

　　农人将稻草一把一把塞进灶塘

　　稻草把最后一点余热

　　一下一下缠绕到人的身上

　　六

　　稻谷的“谷”与骨气有关

　　人格高尚必有铮铮傲骨

　　不羡虚华，不谄媚屈膝

　　陶潜公不为五斗米折腰

　　叔齐、伯夷不食周粟

　　他们不是要与稻粟结怨

　　而是不愿与拥有稻栗的人为伍

　　他们以雁阵排列成大写的人字

　　一直照耀在历史的天空

　　七

　　一株水稻与另一株水稻的亲昵

　　我们感受到的只是氤氲的花粉

　　阳光的体香和一只蝉的喝彩

　　其实，这就是水稻最热烈的爱情

　　独秀于众多水稻中那一株

　　被一个叫袁隆平的人觅见

　　他充满魔力的手轻轻一拂

　　万年不变的遗传密码被改写

　　水稻从此按照人类的意愿

　　在田野里书写新的辉煌

　　八

　　有人亵渎水稻

　　将一些另类的基因

　　植入到水稻的身体

　　水稻被绑架，被扭曲

　　被强加了额外的成分

　　金钱。权欲。甚至女人

　　并堂而皇之贴上高科技的标签

　　在市场上吆来喝去

　　此时，水稻与人

　　竟是如此冷淡、漠生

　　九

　　水稻的作用简单纯粹

　　但水稻的命运关乎国运

　　一旦失去对水稻的掌控

　　国家就失去最基本的支撑

　　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我们曾经有过这样的教训

　　当大片大片的稻田挪作他用

　　水稻低下头颅，痛不欲生

　　它们无奈颓废的样子

　　让人想起孱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