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我知道这个日子,源于我的外婆。这一天,是外婆的诞辰。
缠绵于病榻十几年的外婆,离开我们已经两年了。老人在世的时候,这一天,是我们家族聚会的日子,我们表姐妹十几个得以承欢于外婆的膝下。现在,这样的欢爱,我再也无法拥有了。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常常想起外婆,想起那个有着明亮眼神的曾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想起那个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无数次亲切地唤我的小名的老人……
我小时候,恰好是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终日在地里劳作的母亲又要筹建家里的茅草房,根本顾不上我的吃与穿。已满四岁的我终日病恹恹的,如一棵豆芽莱那样羸弱。外婆知道了,就让还没出嫁的小姨去把我带来。小姨踩着单车,我坐在单车的后座上,外婆东邻的一个快嘴妇人看到我如病猫一样蜷伏着,吃惊地喊道:“小五呀,你从哪里带来这样一个快要死去的小孩呀?”小姨气得狠狠瞪了那个妇人一眼。外婆知道了,笑着安慰生气不已的小姨说:“嘴巴长在她的身上,她爱咋说就咋说,明侬来到我们这儿,我就不信她不变!”
“北注的金瓜滚下坡。”这句民谣中的“北注”,就是外婆的村子。外婆的村子地处火山口,土地肥沃,一年四季,山坡上都是绿油油的。住在外婆家的那一年里,我天天坐在外公的牛车上跟外公出去干活。到了地头,大人们拔花生,我就坐在草丛上剥花生吃;大人们砍甘蔗,我就蹲在一旁啃甘蔗。夕阳西沉,当我再坐在满载的吱吱呀呀的牛车上回到家里时,外婆已做好香喷喷的金瓜饭等着我们了。外婆发现我吃生的花生不拉肚子,便又用花生熬粥给我喝。刚出锅的花生粥绵软香甜,我往往吃至肚皮圆滚滚才不情愿地放下碗,小姨常笑我肚子里藏了一个大金瓜。
初到外婆家,最令我害怕的是洗脸,那又大又长的脸巾我怎么也拧不干水,便常常右手抓住脸巾一头,左手抓住脸巾慢慢从上往下挤。性急的外公看见了,便催促说:“呀,这孩子,快点!你是在‘挤猪大肠’吗?”外婆听见了,冲外公说:“明侬还小,会自己洗脸就很好了,慢就慢一点吧!”不过,也许是外婆的“花生粥”给了我力量,没过多久,洗脸“挤猪大肠”的现象慢慢就没有了。
后来,母亲建好房子来探望我时,一下子竟不能认出我来。母亲常常说,我那时胖嘟嘟的脸颊红通通的,走路屁股一扭一扭的,外婆送她一个全新的女儿了。
我的外公,一个寡言的老人,他比外婆大六岁。外婆小时由于家贫而有一双天足,因而,外婆娶过来时,他们都属于当时的大龄青年了。母亲说,由于外婆养育子女过多,身体底子差,外婆生下幺舅后,外公就不再让她继续下地干农活了。勤快的外公一年四季都在山坡上劳作着。一有余钱,外公就会到集市上买猪肉改善母亲她们的伙食。进入暮年后,外婆有时会使小性子当着我们的面骂外公,外公也只是呵呵地笑着。外公离世时,八十九岁;外婆离世时,九十一岁。外公走后,外婆有时会念叨:“你那死鬼外公……”。透过外婆迷离的眼神,我知道外婆又想起外公了。
外婆是不幸的,她那聪敏如年轻人的思维,令她到了生命的尽头,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病魔带来的痛苦。
外婆是幸运的,高寿。即使在远方工作的唯一的儿子不能侍奉膝下,晚年也得到了母亲及几个姨妈悉心的关怀与照顾。
二月二,龙抬头。天边的云,涌动着春的色彩。外婆,在另一个世界的您,有了外公的陪伴,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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