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间、时间双维度解读袁志军诗集《如风轻飏》
※ 詹绍姬
检阅中国诗歌长河,思乡几乎是历代诗人反复吟诵的重要主题,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静夜思》),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杜甫《月夜忆舍弟》)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崔颢《登黄鹤楼》)这些诗句几乎成为中国人血液里流淌的文化基因。
故乡是每个人出发的起点,对于作家来说故乡是精神的原乡,是创作的源泉。诗人袁志军原籍湖南永州,这位从祁阳县下马渡农村走出来的诗人远游广东湛江,目前供职于湛江港集团,从乡村到都市,从质朴自然的脉脉温情到遵从丛林法则的铁血无情,其间的心路历程耐人寻味。读袁志军的诗歌,可以触摸到诗人对故乡的深深依恋之情。诗人用饱含深情的笔墨回忆着故乡的风物、人事。其中《故乡之原风景(组诗)》、《油画乡村》等诗歌像一幅画卷徐徐展开,故乡风物次第登场:“静卧在山村溪涧之上的老木桥”,回荡着鸡鸣狗吠之声的村落,嗞嗞拔节生长的水稻,河水一样闪动着亮光的庄稼,村口的三株古枫树,香飘四野的油菜花。
一个地方之所以让人魂牵梦绕,除了山水风物,更重要的恐怕是那里有一群让你牵肠挂肚、念念不忘的人。在袁志军笔下,故乡风景的核心是割不断的血脉相连。《清明的怀念》《故乡》《篾刀》都是对祖先包含深情的缅怀,在袁志军的笔下,辛勤劳作的祖祖辈辈是“田间一顶顶的蓑笠/如竹林里坚强的笋芽”(《故乡》)想起祖祖辈辈的先人 “想起他们光芒万丈的爱情/风雨中是怎样坚强地/一手护着牛羊/一手挽着家人/从天涯返回故里”这幅先辈群像全景式长镜头的描绘充盈着神圣的宗教感。诗中也有聚焦到细微之处的特写镜头,其中《篾刀》就把焦点定格在一把篾刀上“我那农民父亲/用一把篾刀/将我们三兄妹喂养大”,此处诗人将如山父爱凝聚在一把养家糊口的劳动工具上,没有浮夸的抒情,倒多了一份充满泥土气息的踏实真挚。
袁志军的诗歌,乡村是以都市的对立物并峙存在诗神的天平之上。诗人站在都市的立场回望乡村,这种回望的姿态隐隐透露出诗人对待乡村和都市的价值取向,遵从丛林法则的都市是“钢铁森林般的异乡”都市里“这一车城里人/他们的沉默/掠过城市玻璃幕墙的反光/坚硬而空荡。他们的眼神中/有些我习惯了的陌生/一些属于冬天的冷漠”。《在车里我打量一个农民的妻子》和《疼痛的激流(组诗)》这两首诗歌中诗人将视点聚焦到了在都市的交通工具上偶遇的进城农妇、农民工。诗人用包含深情的笔调描写他们的质朴、本分、以及对都市五光十色物质生活流露出的艳羡。诗人充满疼惜地描写这些劳动者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留下的累累伤痕,甚至想到了自己“被皮鞋遮掩着的脚趾上的/刀痕。它们可能是伤的孪生。”对进城乡下人的观察也是诗人再一次对故乡的回望,对自身身份的确认。
在袁志军乡村与都市的情感天平上,诗人明显倾向于魂牵梦绕的乡村。这种情感抉择,让我联想到沈从文。这位自称为“乡下人”的文学大师,对故土、乡村保持赤子般的挚爱,在文学世界中借由城乡对峙的结构来批判现代文明在其进入中国初始阶段所显露的全部丑陋处。
细究袁志军的诗歌,除了在乡土空间维度上的书写,还有一个维度就是对时间的表现,其中诗歌《空屋子》诗人的笔触如一个空镜头对一间空屋子进行细心描绘,对这间空屋子静物写生般的描绘,其实是对遗留在时光废墟上的记忆的追溯。表面上是对一个空间的描写,实质是借用空间对记忆时间的表达,换言之,诗人将时间维度的表达建立在空间维度的描写之上。
对时间维度的表达的另一个主题是描写春天。虽说,描写春天的诗歌多如牛毛,面对这么传统的命题,诗人要推陈出新是个不小的挑战。细读《春天太短,来不及走马观花》,全诗分为三节,第一节:“春天,一个隐喻/春天从一场白雪出发/奔跑在不同的花蕾之间”,诗歌的开头用 “隐喻”来比喻春天,隐喻的本质就是虚构和象征,从物质性上讲时间的本质就是虚幻的。春天从冬天出发,在花蕾之间奔跑,其言时间流逝之快,春光转瞬流逝何尝不似抓不住的虚空。第二节:“春天从心的湖面/打马走过/不留一丝涟漪”,诗人将视角转向人物内心,春天万物萌动,人本该受物感而发,但主人公却心如止水。这种波澜不惊的静寂自然地过渡到第三节:“我坐在自己的深处/看见时光的空白/长满新的荒芜”。诗歌的抒情主体似乎进入禅定的状态,尽管外面春光烂漫,而“我”静寂的内心却澄澈清明,“看见时光的空白/长满新的荒芜”,这句充满悖论的诗句:长满荒芜的空白是用借用空间的充盈来表现抓不住摸不着的时间的虚无感。而“长满”和“荒芜”,“新”和“荒芜”又是一组满和空,新与旧的悖论,时间的苍凉感就在这种悖论中油然而生。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孔尚任《桃花扇》里的名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将五十年兴亡看饱”,曲终人杳,江上峰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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