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工作和生活中,节假日像岁月长河中筑起的一个个小小堤坝,河水在这里汇聚、小憩,然后又继续向远方流淌。翻开日历,从一月到十二月,从阴历到阳历,从中国传统节日,到各种名目外国的节日,几乎月月都有。但“4 月23 日”这个日子,你知道是什么节日吗?
我也是在上网的时候偶然了解到的。原来这一天是“世界读书日”,而且这个日子的确定与两位世界大文豪有关:1616 年4 月23日,英国的莎士比亚、西班牙的塞万提斯相继逝世。虽然知道了这个“节日”是1995 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的,但依然有些惊讶。“阅读”而要用“节日”来规定和倡导,恐怕其倡导的内容已经处于弱势或劣势了,正如在大人主宰的社会有个儿童节,在男人主权的社会有个妇女节。这不由得不让人深长思之。
看过耿占春先生的一篇文章《一个孩子的阅读史》,文中谈到他小学三年级正值特殊时期。对于一个孩子就等于放长假,在那个物质与精神双重贫困的时代,当时所能找到的、如今看来是一些很单纯、很幼稚的文学作品却成了一个孩子最丰沛的滋养。“最初体味到文学的魅力,是因为文学比生活世界美好。比真实的世界更让人感到满足和可以信赖。文学阅读就像是我的白日梦。《百鸟衣》和《阿诗玛》里的爱情是如此纯真,《红楼梦》里的女孩们是这样可爱知心,连她们的痛苦都叫人心醉神迷。阿诗玛,乌云其其格,小水……她们恍若生者,并且唤醒了一个孩子对世界最温情的想象,她们是他自发的情感教育的媒介。对这个孩子来说,她们不是子虚乌有的人物,而是存在于世界的某个地方,而他似乎朦胧地知道,也是他的阅读给予她们再次的生命。”漆黑的深夜,在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这个孩子在文字的世界如痴如醉,富足丰盈,文学成了他生命中真正的灯。
如今,我们的物质生活比“文革”时代不肖说是翻天覆地,简直恍如隔世,文化娱乐生活也是如此,手机、电脑、网络、游戏等等,现代化带来的生活方式和内容足以让人足不出户而神游天下、神交四方。在这个所谓“读图”时代、影像时代、网络时代,那个静止的、无声的以文字为载体的世界,还有吸引力吗?文学死了吗?
事实上,几千年来,人类文明尤其是精神财富主要保存在文字世界,而文学是其中一个极其重要的部分。文学不仅满足人们的审美需求,还一直承载着教化乃至政治功能。阅读是一个人成长和成功的最有效的途径,也是一个文明的社会培养人才、培养公民最有效的方式。我们每个人都是在阅读中长大的,但中小学时代的阅读主要是教材给定的、老师要求的内容,再加上为了对付考试而进行的对文学作品肢解式的讲授,使得许多人对文学失去了原本可能拥有的阅读愉悦,这些已经背离了文学阅读本该有的自由和审美的境界。我在这里提到的文学阅读,是和耿占春先生的阅读体验一样的,一种在文字的世界驰骋想象的翅膀,独自一个人的秘密远行。这样的文学,便是希利斯·米勒所说的“一本书就是放在口袋里的可便携的梦幻编织机”。这样的文学如同一个魔法世界,文学家就是魔法师,如艾丽斯穿过镜子般,我们走入一个个神奇的世界,上天入地,穿梭古今,经历不同的人生命运,体验多样的内心波澜,欲望的冒险、道德的审问、感性的恣肆、理性的规约,雷雨般的激情、小溪般的柔情,也有残酷的杀戮、阴暗的谋划,人性的善恶美丑,历史的波诡云谲……
文学的世界当然是虚拟的世界,但这个虚拟世界对你我有用。人不仅有生存的本能,而且有想象世界的天性。在文字搭建的世界,想象不是被动地跟随作者作精神梦游,而是在自己的想象世界中也创造一个新的国度,这就是“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道理。读者也是创造者。即使在电视、电影、网络发达的今天,阅读文学依然是进入另一种新型文化形式的最快途径。而且,好的文学作品,文字如同富有灵性的音符,不仅让眼睛在书上跳舞,更让我们的内在感觉变得无比细腻与曼妙。看看下面一段文字:
在黎明来到之前,阮海阔像是窗户被风吹开一样苏醒过来。……阮海阔一直走到井旁,井水宁静地制造出了另一张阮海阔的脸。阮海阔提起井边的木桶,向自己的脸扔了下去。他听到了井水如惊弓之鸟般四溅的声响。他将木桶提上来时,他的脸在木桶里接近了他。阮海阔喝下几口如清晨般凉爽的井水……
这段文字出自余华的小说《古典爱情》,其中的感觉描写可以说是任何表演所无法传达的,只有文字才能言表,而读者也能如鱼饮水般让感觉弥漫自身。你能说这样的文字是死的吗?这样的文学会死亡吗?
关于阅读的妙处,我所知道的莫过于美国女诗人狄金森的诗句:
没有一艘船能像一本书
也没有一匹骏马能像
一页跳跃着的诗行那样——
把人带往远方。
这条路最穷的人也能走
不必为通行税伤神
这是何等节俭的车——
承载着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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