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灯没有开,透过窗户
黑暗注视着我们
整个世界处境空阔、孤寂
街角偶尔传来的吆喝
是从这巨大的黑色肺里发出的
一声咳
或隐或现的街道可望而难以抵达
路灯顶着希望赶来
点燃寄存在动脉血管里
蛰伏多年的激动
我反复擦掉玻璃上凝结的雾水
收回的目光被街角的地摊
硌了一下
一丝微弱的光
在黑暗与我的双眼之间划过
凝视一场雨
落在地面的雨,不断破碎又不断聚拢
这是一种古老的告别形式
直到多年后依然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雨的选择是决绝的,这趟赴死般的旅行
从容而直接,从不计较落在何处
这一切取决于它的胸怀足够宽广
它们中的每一滴,都蕴藏着旷世的悲悯
用自己的粉身碎骨泽润万物
我从来没有真正凝视过一场雨
躲雨已经成为一种逃避的代名词
那么多年过去了,天空的雨
始终没有被时间锈蚀
让我还能够和它们,互致问候
城市建筑工
不远处的工地在烈日下积蓄力量拔节如春笋。一种坚守
和混凝土一起浇筑成挺拔的高度
脚手架上,身披阳光的人
练就一身凌空微步的绝活
在百米高空为这个城市增色添彩
黝黑的肌肤和精瘦的骨骼
扛起生活的水泥砂浆
这一生,都在和钢筋、水泥、沙石
这些坚硬的物质为伍
用朴实的配方、微咸的汗渍和方言
把一座城市一寸一寸抬高
在工地,借摇摆的吊臂极目抒远
头顶离天空更近了
白云般的梦想触手可及
这么多年,他们如同一粒粒砂石
散落在城市的角落
从一个工地赶到另一个工地
毕生的光阴都在为城市重塑筋骨
举在头顶的村庄
风停下来的时候,把安静也带给了这片树林
那些轻柔的长满锈色的落叶
成为心怀天涯的词语
让这个深秋有了更原始的旷阔
我走向那片树林,不断
重复着一枚落叶的经历
那些挣扎翻滚
失去青春的树叶
相拥成一群惜别的兄弟
被寒风脱光叶子的老树
骨骼一样的枝干上
挂着一只残缺的鸟窝
仿佛一个人
高举着自己年迈的村庄
雨在赶来的路上
雷声漫过天际,天空有了久违的冲动
流动的空气戛然而止
挽着裤腿的父亲,身影
倒映在秧田浅浅的水里
隆起的脊背上
不断有相似或重复的乌云涌过
他知道,一场雨就要来了
他在等待,等待一场雨落在岗坡
落在田野,落在生命的缝隙处
如同种子撒向地面,落地生根
孤独者
需要一场雨来浇灭浩瀚的冷漠世俗碾压起的尘土
遮蔽了人性的善,如同
铜墙铁壁的楼宇挤压下的
城市街道
熟悉和不熟悉的人擦肩而过
咫尺之间却成为沙漠上的荒途
生命里一些无法复制的东西
流失成事不关己,每一颗心
都被冷藏在零度以下
这是一个充满阴影的夜晚
楼道的感应灯在脚步落下时
亮起,随即又掉进了黑暗
听 蝉
这个不大的村庄把庞大的蝉鸣举在头顶。在一截
枝繁叶茂的夏日里安身
一些旧事透过薄薄的蝉翼
显露出来
清晨,它们吸食露水止渴
用方言叫醒村庄
它们无法选择归宿
的乡音里藏着七月的人间
一场暴雨过后
蝉声再一次沸腾
仿佛一双热烈期盼的目光
为每一个归来者
拂拭掉落在身上的风尘
抵 达
光照和阴影结伴前行不变的距离
定格成溪流奔赴悬崖的瞬间
年复一年
过往的盛年渐次生锈
匍匐在脚下的影子
多出了一层金属的光泽
当我们行走在生活的底层
一些人和事,常常因某种对立
变得清晰而具体
时间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迹象
每一步都隐含着某种掠夺
黑白只是一种障眼法
窗格般的纹路里
抵达黎明的脚步,从黑夜出发
晨 曲
早醒的林子里,鸟鸣比晨光还要稠密,它们多年不变的方言
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乡音
那些在枝头踱步的鸟儿
优雅的举止和谈吐,酷似
年少时的邻家女孩
薄薄的外套被晨风拍打着
阳光从树叶间落下来
鸟鸣也落了下来
雀跃的声音里长满青春的萌芽
脚下醒来的泥土蓬松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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