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之音
上世纪70年代末,青藏高原东北边缘的大山深处——贫穷的党家磨村,一个普通家庭诞生了一个小生命。
呱呱坠地之声,让本已贫困的家庭喜极而泣,然又雪上加霜。
党家磨,是一个村庄的姓名,也是水磨的姓名,更是我的姓名。磨轮转动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切的声音,也是我的乡音。
她们,共同构成我与世界之缘。悠悠水磨,就是我终身的乡愁。
童谣之音
草木发芽。日出月落。母亲教我认洋芋青稞、牛羊骡马、锅碗瓢盆;
父亲教我认花草树木、日月星辰、山川河流……
我记不住,父母则以童谣教我——
“扯板解板,阿舅来了没碗,洗脸盆当碗,阿舅气得没喘。”
“泉水泉水咚咚,后头有个窟窿,窟窿里面净蛤蟆,卧着一帮尕娃娃。”
我始终坚信,那是世界上最美的童谣——有阳光的热烈,也有月光的柔情;有大山的坚毅伟岸,也有河流的荡气回肠;有田野的包容宽恕,也有着土屋的粪火气息……
花儿之音
山坡上,到处是啃食的牛羊。田地里,到处是醉人的花儿。这边唱,那边和;这边问,那边答。
故乡,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排解心中烦闷,也以此传递心意——“折蕨菜么擀菜汤,寻了三天两后晌,没寻哈个好对方,今儿才把你遇上。”“柏木要改白板呢,社会天天发展呢,勤劳还要勇敢呢,攒劲的叫人稀罕呢。”
花儿像一条永不止息的涓涓细流,穿梭在山野树林,闪耀在田间地头,滋润着你我的心田和希望;像一缕和煦而柔顺的微风,吹过村庄和田野,回荡在山野庙会,拂去你我生活的劳累和忧伤;像一缕溪水般透明的月光,为你我披上梦幻的衣裳和斑斓的梦想,让幸福的时光在夜色里回响。
你听,悠远嘹亮的花儿,像谁在党家磨的土地上深情地呼唤——声起,百鸟静;音落,万物醉。
洮绣之音
一块布,在母亲手中,就是一片土地。她在土地上耕织着自己的芳华和白首之心。一块绸缎,在母亲的指尖,就是一个智慧的家园。她在家园里种植花草树木,饲养鱼鸟蜂蝶……斑斓的世界,在飞针走线间,拥有了呼吸和灵魂,拥有了鸟语花香,也拥有了心灵的翅膀。
那“嗞嗞”之音,是党家磨季节轮回交替里的低吟浅唱,是万物吮吸雨露的感恩,也是希望与梦想的交融。
她们,在大山深处,绣出明亮的日子,绣出幸福的赞歌,也绣出了美好的梦想。她们,把自己的一生,绣在一朵花里、一棵草上,让它们替另一个自己永恒地活着。
故事之音
冬日,阳光灿烂,高原却沉浸在漫长的寒冷里。围火而坐的老人,后背发凉。我们一会烤手脚,一会烤背部。
火焰渐熄,而故事依旧——从三国到西游记,从南湖的红船到二万五千里长征,从全国解放到第一颗原子弹爆炸,从抗美援朝到中越自卫反击战,从土改到改革开放……
每讲完一个故事,老人们就重复一句:“尕镰刀儿割断旧社会,大锤头儿劈开新世界!”
无数的故事像无数的星辰,陪着党家磨的每个人,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是的,那些铭记于心的故事,远比柴火更暖心,更能照见脚下和未来的道路。
校园之音
村小就是公社,公社也是村小。先生用木棍,在土地上教字;我们趴在土地上,用食指临摹。
偌大的公社院子,除了墙角摇曳的小草,剩下的全是我们写出的希望、绘出的未来、刻下的理想。
老师教,我们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老师领读,我们唱读——“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要是有人来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骄傲地告诉他,这是我们的家乡。”
稚嫩的童音,回荡在公社,回荡在党家磨,也回荡在故乡的天空。
广播之音
父亲识字不多,却成为我们开启心灵之窗的导师。他早出晚归,采草药换钱。半年后,买来一台收音机。
晚饭后,人们挤在土屋里聆听外面的世界。那些年月,无论再累再苦再饥饿,每天听一会儿广播,是党家磨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电池坏了,就取出在火盆边烤,之后又装回,继续听。等到电池彻底不能用了,就砸开,取出碳棒,在土地上写字、画画。
在心中,最美好的记忆莫过于广播之音,最珍贵的画笔莫过于碳棒。至今,耳畔依然回荡着那刻骨铭心的声音——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脱贫之音
水磨旧了,流水依旧。翠绿的苔藓像老房子,焕然一新。党家磨掩映在树阴里,摇曳出脱贫的容颜。
孩子的笑声,像一朵朵浪花,清澈,明亮。
那些曾被贫穷打湿的目光,早已烟消云散。那些沾满泥土的双手,曾有过不舍与眷恋。被旧时光淘洗的日子,晾在山上,像风干的野菜,填充记忆里贫穷的往昔。
每一粒曾挣扎和彷徨的种子,早已在党家磨破土而出,开出灿烂的花儿,结出累累硕果。白墙黛瓦的小楼,鳞次栉比。
窗前,哗哗流淌的溪水,传唱着一段又一段动听的花儿。久远的乡愁近了,故乡的微笑多了,像遍地油菜花,金灿灿地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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