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里的村庄
浙江◎伊豆
一个村庄的节日
想到泥土,我便回了故乡。故乡,就像那枚圆月,在溪水里晃啊晃。炊烟,亲切。像倚门而立的老母亲,在沧桑的额顶扬着长长的手臂。
我那和村庄一样老的老父亲,手搭凉棚,站成村口那株脸放红光的老枫下,漏了风的嘴笑得合不拢。
成熟的稻子,饱满父亲的喜悦。
在梯形的舞台上,它们是村庄永远的主角。金色的稻浪,潮水一样淹没我的目光。我俯身贴近泥土,谛听来自庄稼根部的乡音。
推开流水、花朵和鸟鸣,满坡翠竹,亭亭玉立。像一个个长袖善舞的青衣女子。蜘蛛和小雨点忙着穿针引线,编一顶镶钻的皇冠,好为这个季节加冕。
这是一个村庄的节日。
丝瓜花,骑上老墙,抬起一支支小喇叭,吹吹打打。躲在篱笆下的扁豆儿,踮起好奇小脚丫,露出一截紫肚兜,见人来含羞低了头。
菜园里,秋天的葵花,被蜜蜂和蝴蝶胳肢得花枝乱颤。只有墙根的大南瓜,安安静静,坐成了一尊尊笑佛。
门前,一条弯弯的土路,拎一篮蟋蟀的梦歌,摇啊摇。
细细的身子像父亲挑了一辈子而依然结实的旧扁担,一头担着虫鸣,一头担着月光。
竹子,是故乡最后的亲人
打一把月亮伞,在梦里衣锦还乡。我用水的语言与一株竹子攀谈,竹子用鸟鸣来作回应。
这是我清瘦的村庄,身上刻满滴绿的乡音。这株赓续不衰的植物,多像我山里的亲人。不需太多解释与关注,就一直站在那里。
竹子和我同属土象星座。春笋、鞭笋、冬笋,像父亲寄生在土层里的三个孩子,走得再远也离不了根。它也像我不识字的母亲,无师自通,学会在门外写大,门里写小。
从一万片绿色的羽毛里,量来量去的,是一滴最终的雨。竹子没有眼睛,习惯用眉毛流泪。一升鸟鸣,二斗乡愁。每一棵竹子,是故乡最后的亲人。
为了听从一种召唤,我最终要回到这里,像竹子走回泥土。
村庄像破土而出的春笋
一场雨水落下,村庄像破土而出的春笋。露水的韵脚,摇醒宋词里的老柳,披一件阳光蒸煮的青衫,左兜,飘出风;右兜,飘出雨。出畈的杏花绿袄裹身。田埂是她种植的小蛮腰,风一样的披肩发,溅出一段布谷鸟的清唱。那枝刚出阁的桃花,躲在格子窗后面,向她心上人,抛一大兜粉嫩的媚眼。
谁在父亲的水田里,倒一箩筐蛙鼓?那响声盖过了牛哞。
执鞭的老父亲,赤足走在田埂上,藏在口袋里的种子,早已长出一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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