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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折号与德里达式的“不可译之译”——以康拉德小说《在西方的注视下》三个中译本为例

时间:2023/11/9 作者: 长江学术 热度: 16069
涂险峰 蔡玮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430072)

一、康拉德与德里达的“巴别塔”之遇



  

  

  

  的德里达却对阅读作品与倾听言说的迥然之别独具只眼。他注意到,阅读时,一方面作者总是不在场,另一方面却又以文本的形式时刻在场。文本意味着作者主体性的缺席,蕴含着无所不在的异己性或“他者”性质,永远无法自足圆满。所以,翻译则更可以看做对内含不可化约之“踪迹”(traces)的书写文本的“延异”(différance)活动。德里达的翻译观念强调“不可译性”,翻译与其叫做翻译(translation),不如叫做转化(transformation)。但另一方面,由于其解构批评的拿手好戏是消解既有的二元对立,如能指/所指(signifier/signified)、可感知/可理解(sensible/intelligible)、书写/言说(writing/speech)、言语/语言(speech/language)、历时性/共时性(diachrony/synchrony)、空间/时间(space/time)、被动性/主动性(passivity/activity)等概念 均不例外,所以,如果将其解构逻辑继续下去,则“可译性/不可译性”这种看似二元对立的消解,似乎也成题中应有之义。而在笔者看来,可译性与不可译性始终会以悖反折叠(异质的差异共在而非辩证调和)的方式存在于德里达式的解构翻译之中。

  

  

  

  

  

  

二、破折号与“秘密”的守护



  

  

  还有什么标点符号比“破折号”更能标记出这一处于转换之折线上的无地之地(kh?ra)以及遗留其上的折痕?如同小说的叙述者那双“西方的眼睛”所记录下来的:

  The more adequate description would be a tumult of thoughts—the faithful reflection of the state of his feelings.The thoughts in themselves were not numerous—they were like the thoughts of most human beings,few and simple—but they cannot be reproduced here in all their exclamatory repetitions which went on in an endless and weary turmoil—for the walk was long.(P24)

  其中破折号想要补充或强调的,在突显语言不能准确陈述与不能充分表征方面起到重要作用。这里的四个破折号既引出了对“tumult”这个词所做的甚至更为“turmoil”的解说,又仿佛“tumult”所真正指涉的含义被遗落在了一个个小杠杠的间隙里。德里达表明,对语言所做的注解,威胁了词在语义和形式上的统一性,并且打破了作为严格意义上翻译本质的“等量”的翻译经济法则。 而UWE中到处可见句末破折出一个后缀——渲染,补充,转折或重复——又仿佛意犹未尽之时的一个“替补”(supplement)。诸如He let his arm fall by his side—discouraged(P31),you have now only to persevere—to persevere(P52)这样的破折句俯拾皆是。可以说,一方面,破折句是牵动小说整体意蕴与风格生成的重要部分;另一方面,破折号作为一种非声音的书写符号,无论只是起着转折或补充的常规作用还是有着标记性的特殊文体价值,都是置于沉默之下的转换。此处声音的缺席和处于时空之外的未知性使得翻译变得不可能,但在德里达看来,恰恰在这个不可译的纠结难解(aporia)之处,才激发了翻译的欲望,打开了翻译的责任领域。我们来看一下UWE 的三个中译本对待破折号的不同翻译策略:

  译1:更恰当的描绘是思想的纷乱——其情感状态的忠实反映。那些思想本身并不多——它们像绝大多数人的思想,少而简单——可它们那种翻来覆去的感喟惊叹,在回环复沓而疲惫不堪的心烦意乱中进行,却无法在这儿统统复制出来——因为路程漫长。(许译本第25 页)

  译2:更恰切的描述应该是一场思绪的暴动——这才如实反映出他当时的心境。就像大多数人的思想都单纯有限一样,这些想法本身并不多,但他们没法在这儿被复述出来。因为它们惊人地重复出现,没完没了,乱七八糟。不过也难怪,这段路程走得太长了。(赵译本第24 页)

  译3:更准确的意象应是“缠绵的思绪”。这才是他情感状态的忠实写照。他的思绪不是漫无头绪。如大多数人一样,它单一而执著,翻来覆去,缠绵不尽,令人惊叹疲惫。在此,我不能忠实再现,因为那段路很漫长。(李译本第15 页)

  

  我们再看一例:

  The passers-by were rare.They came upon him suddenly, looming up black in the snowflakes close by,then vanishing all at once—without footfalls.(P26)

  译1:路人稀少。他们在近旁的雪花中黑森森浮现出来,与他乍然相遇,便骤然消失——未闻足音。(许译本第27 页)

  译2:周围行人稀少。在纷飞的雪花里,他们黑幢幢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他身旁,须臾间又消失,连脚步声也没有。(赵译本第26 页)

  译3:路人很少,偶尔遇到个把人,像团黑影从浓密的雪花中慢慢出现,然后迅疾消失,无声无息。(李译本第16 页)

  这里的破折号,一方面突显“即时事件”的突然发生与“without footfalls”之间的悖论关系,有着对

  

  

  The darkness returned with a single clap of thunder, like a gun fired for a warning of his escape from the prison of lies.(P363)

  译1:伴随着一声炸雷,一切又陷入黑暗,像是为他逃离谎言的监狱而鸣枪示警。(许译本第367 页)

  译2:一声炸雷之后,四周又复归黑暗,这雷声像是示警的枪声,催促他赶紧逃离那谎言的囹圄。(赵译本第403 页)

  译3:一阵炸雷响起,像一声枪响,警告他不要逃离谬误的监狱。接下来,一片漆黑。(李译本第242 页)

  

三、破折号与主体的缺席



  

  

  在对待破折号的不同策略上,我们亦可发现译者主体性的干预程度之差异。相对而言,保留了破折号及其文体功能的翻译策略,恰恰最少主体偏见和主观信念的加入,尊重和维系原文中向未来敞开的剩余与悖论之下的秘密。比如在下面这个复杂的心理波动瞬间:

  It was what that miserable phantom stood for which had to be got out of the way……“if one only could go and spit it all out at some of them—and take the consequences.”(P302)

  译1:那个卑鄙的幻影代表的东西才是不得不要避开的……“要是能去跟他们某个人痛痛快快都讲出来——承担后果就好了。”(许译本第310 页)

  译2:不能再让那个冤鬼阻碍自己……“如果有人想去爆料就让他去好了——不过要小心后果。”(赵译本第337 页)

  译3:但那没有任何用。现在必须赶走的,是那个可怜的幽灵象征的东西……“只要向他们中某个人吐露一切,就要承担后果。”(李译本第205 页)

  

  

  

  再如:

  He was a Russian: and for him to be implicated meant simply sinking into the lowest social depths amongst the hopeless and the destitute—the night birds of the city.(P25)

  译1:他是俄国人:对他来说,受到牵连也就意味着确实是沉入社会深渊的最底层,与那些无望而赤贫的人——这个城市的夜鸟为伍。(许译本第26 页)

  译2:他是个俄国人,对他而言受到株连意味着径直跌入社会最底层,变得无可救药,一贫如洗,沦为城市的小偷扒手。(赵译本第25 页)

  译3:他是俄罗斯人:对他来说,卷入谋杀案,就意味着坠入社会的最底层,与无望的穷苦人为伍,只能在城市里昼夜伏行。(李译本第16 页)

  破折号引出前面的同位语结构并补充说明“无望而赤贫的人”,“night bird”特指“夜间活动的人”,包括夜间游荡的夜猫子、行窃的夜贼等,内涵丰富多义。如果直接将喻义译出,喻体和破折号都消失,丢失的不仅是喻体与所指相互关联中的文化蕴含,更是这种关联断裂状况下的意义不确定性和开放性。因此这里并非是归化或异化、意译或直译等非此即彼的问题,而是基于译者责任的对这两种可能性的计算权衡。一方面,尽可能理解拉祖莫夫的恐惧心理如何建构其内在精神空间——他真正害怕的是他那种贵族血统(身为亲王的私生子)所抗拒和厌弃的以城市夜鸟为代表的底层人生活,而并非想到自己会沦为一个小偷;另一方面在同样不可译的诗意语言使用中,保存语言的各种可能性关联的潜在生命力,忠诚于书写的可重复性,使得在原文和译文主体缺席的全新语境下得以重新铭写入各种可能的习语之中。而对原文做主体的阐释和改写,表面上看彰显了否定原作权威和原作者至上的解构精神,但这种基于意义固化的转化,恰恰是拘泥于揣摩作者意图而对语言生命力的削弱。

  最后我们来看一下这个例子:

  You fascinated me—you have freed me from the blindness of anger and hate—the truth shining in you drew the truth out of me. Now I have done it;and as I write here,I am in the depths of anguish,but there is air to breathe at last—air!(P361)

  译1:您让我迷恋——您让我从盲目的愤怒和憎恨中解脱出来——您身上闪耀着的那种真实将我身上的真实吸引出来。这会儿我把它掏出来了;此刻我在写作,我感到痛心疾首,可总算是有空气可以呼吸了——空气!(许译本第366 页)

  译2:你深深地吸引了我——让我免受愤怒与仇恨的蒙蔽——你心中闪耀的真理之光也促使我说出真相。现在我终于说出来了。我在这里写作,内心陷入痛苦的渊薮;但现在终于可以透透气了!(赵译本第401 页)

  译3:你让我着迷——你将我从盲目的愤怒和仇恨中解放出来——你身上闪耀的真理之光让我说出了真相。现在,我忏悔完了。当我在这里写日记的时候,我置身于痛苦的深渊,但最终有空气呼吸——空气!(李译本第245 页)

  

  

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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