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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风中

时间:2023/11/9 作者: 山东文学 热度: 16492
赵春秀

  高速公路两旁不时飞舞着各种植物的叶片。立秋,是丰收的季节,可一下子让漫山遍野紧跟着变得光秃荒凉总还是感觉眼睛里会缺少什么。我感叹黄树叶带来的悲意,惆怅胜过没离开家门之前。这些五彩斑斓蝴蝶似的叶子注定将伴随我一直到旅程结束,仿佛我内心容纳深厚的乡愁挥之不去,随时出现在眼前。但它们只微微在我心头触碰一下即刻走远,剩下孤零零的我沉静在梦幻中不知所措。沿途看到稍有区别的,我便会在心里比较一番,哪怕是童年最为熟悉的柳树、杨树。

  车子从启动那一刻开始就像参加了世界汽车拉力锦标赛,除了服务区可以喘口气剩下就是一直在路上马不停蹄地跑。在吉日格朗图小站,人比车先累了下来,不得不原地休息片刻。我捶了几下发木的双腿推开车门走出来,浑身因为久坐像真的生了锈一般,失去平日的灵活。对着后视镜我伸了个懒腰,我发现头发早已被秋风吹刮得不成样子,像第一次坐敞篷卡车那样蓬乱不堪。父母早都说过:好出门不如歹在家。这也是最早四处打工尤其是爸爸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想来离现在已有将近三十个年头了。

  祖辈家住农村,轮到我不再甘心跟土地打交道。不同年龄段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换做现在,我倒真想拥有一块土地。写作之余,埋头侍弄它们比做任何事应该都快乐且收获大的多。像赶庙会一般找工作的那阵子,隔一年半载我都会狼狈地坐着经停三眼井那辆境况萧条的班车回到家里。赶上农忙收秋,赶上春播点种,赶上野草跟葵花、玉米争夺地盘便跟着爸爸烈日炎炎去除草,赶上田里收割的空空荡荡也不闲着,扛着铁锹打开渠口给奉献粮食与我们的土地进行冬灌。爸爸常说二月河重冻,米面憋破瓮,所以让土地在上冻前喝得饱饱的,除了能够在春播后渠水还没有下来时起到保湿的作用,另外的意思就是那句谚语的好处了。因为天气转暖后不免还有一次倒春寒,如果这时,土地深处再次冻结,已经开始繁殖的病虫害将在降温的过程中重新回到濒死状态,这些满肚子坏水的病菌无一复活,日后庄稼出芽则顺畅生长增产增收。

  我像一个经验十足的农民从早到晚在地里忙活,我也会用铁锹把拳头大的土坷垃瞬间铡得粉碎。对着谁都不敢怒不敢言,因为没道理。大凡这样的情况来临,父母心里早有准备,我炒老板的鱿鱼他们已屡见不鲜。也有短时间溜回来的,那是在县城一家月饼加工部打临工。我记得当时包一个月饼一分三,恐怕我的后辈儿孙打死也不会相信我居然还有这么惨的一段工作经历。算工资时,到手整整八十五元,时间应该是一九九三年的样子。为了出人头地,一分钱我也不会放过。

  信息是我在电线杆子上得到的。那日黄昏后我在路灯下见到店主人,她对我说,加工部平时只卖糖麻叶和混糖饼两种供周围居民和过路人消费,因此不是过年过节自己人手也富富有余。作坊里算我共有十三个工人,我们当时都需要钱,所以大家互不搭话,心思全在手里的月饼上,直到各自走向更加理想的工作岗位明天各奔东西的时候,我们依然不知道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工友长相如何,各自姓甚名谁。八月十五过罢,月饼加工部也就算停产了。我妈妈看见我又回到家中,放下织了半截的毛衣急忙跑到院子里抱柴禾生火做饭。她虽然很高兴但几分钟热乎劲儿过了就会顺嘴碎碎念叨:“在哪儿你也超不过三个月。”我知道她这是在打激将牌,她想让我留下来帮她卖药捎带给患者打针输液。

  门里出生自会三分,这些活儿早在我十四岁时候就能拿下了,首次配合我的是爷爷,其次是我模样可爱的亲妹妹。我给她打针,她又哭又笑,我是又急又笑,针头不停地在她屁股上晃动,“你当时笑什么呀姐姐,拿我当练手居然还笑,也不怕把我打瘸了。”这是很多年以后她成为医院一名出色的护士时对我无意中说起的。当然,学成母亲后来的全科手艺真需潜心学习若干年。

  母亲年少时比我年龄小就懂得了一星半点医术,她四年级时被学校选拔为种牛痘的校医助理,一天负责吹痘,另一天负责划道,划道是用消过毒的缝棉被大针,在酒精灯上烤热迅速在接种者胳膊上划十字或横道,这样做的好处是疫苗会迅速进入皮下而不至于在空气中挥发浪费。据百度说18世纪天花是一种杀伤性很强的疾病,十个人中就有一个人死于这种病,得这种病的人大多数是小孩或较大的孩子。当时医治或处理这种病的主要方法是从得这种病的人中,挑选出不是很严重的病人,从他们身上的天花色点中取出一些物质,然后注入健康的人身体。但这样,常常得到失败的结果。

  后来欧洲一位乡村医生爱得华·詹纳从口头的传说中得知,挤牛奶的少女不会得天花。天赐良机,在百思不得其解的1796年3月,一位名叫莎拉·内尔姆斯的年轻挤牛奶姑娘去看詹纳医生。此时詹纳看见莎拉·内尔斯姆正长牛痘,詹纳从她的牛痘肿块中抽出一些液体,后放入一位农民的儿子詹姆斯手臂上的切割口。詹姆斯同意注射内尔姆斯牛痘的液体。经过注射牛痘液体的詹姆斯不再得天花。詹纳医生的实验成功了。经过许多进一步成功的试验以后,詹纳在1798年发表他的发现“一个原因的调查和天花疫苗的效果”。詹纳称他的“接种疫苗”想法来自拉丁文牛痘。最后,欧洲的医生都承认,用接种牛痘的方法防止天花的效果很好。这一消息很快让全世界的人民从天花病中解放出来。

  不过,我不想当医生。在乡村,医生负责一切生还负责一切死,这是我放弃学医的主要原因。我亲眼所见,夜里十二点之后或者凌晨四五点左右我家的门被病人家属拍得叮咣乱响,似一场惊雷吓得人全身血液涌至头部,六神无主。母亲却毫无惧色,飞快地争分夺秒穿上外套去接生或是抢救即将离世的某个人了。我用被子把头蒙住,心跳至嗓子眼半天缓不过神来。也有远道而来的求医者,他们是大青山脚下的牧民,一路策马扬鞭进门急得说话也颠三倒四说不清楚家里病人到底哪里不舒服。人站在家中满头大汗,马在院子里气喘吁吁,五岁那年,我站在屋檐下盯着这匹黑马的眼睛看了许久,忧郁的马眼睛此后多年心惊胆战地反复出现在凌晨,令我备受煎熬。

  “说什么也不能守着乡村小诊所度过一生,坚决不能。”我把十字药箱往母亲怀里一推。当即立志要改变全家人的命运,带着这个倔强的脾气一贯走南闯北不知悔改不听告劝。包括家中那几十亩地也别想再看见我的影子。不过,我非常感谢母亲的输液瓶子,那些年家中炭火少,临睡之前被窝里总有一个烫脚的热水瓶等着我们,直到后半夜进入深睡状态暖水瓶才渐渐变凉。

  丈夫一手拎一个半大暖水壶,这是我们前行路上必备的水源。他从打水间出来哼着小曲准备上车,几乎同时我们环顾四周及远方,因为下一个出口打算在四百公里以外再做调整。他打着马达,我也准备麻利地上车坐好,省得他急性子出门也埋怨我拖拖拉拉。谁知转身的瞬间,牢牢植根在严重缺水地面上的四五苗苦菜,把我吸引到没有栅栏敞开的一小块土地边上。视线迅速集中在这小小的生命上来,整个人站在原地移动不得。我重新离开车子,蹲在几步开外的地上,把手里半瓶矿泉水浇洒在它们身上。这下,我的思念可不由我了,直接狂奔回童年。

  记得一九八二年,我们所在的农场尝试种酒花,在蓝礼贵时从没听说过这种作物。我随父母一九七九年冬来到哈布尔农场定居。两年后,也就是我八岁那年四号地接连成片发展为三连的酒花种植地。那时我在哈布尔农场小学读三年级,年龄在班里最小。妈妈说我当年入学年龄不够非要哭着跟在我哥哥后面,徒步二三里地每天去学校。学校和家里没办法只好接受我半道儿坐在一年级的教室里旁听。妈妈有一天炖鱼时说到我哥哥两岁就会自己吃鱼、拔鱼刺老生常谈的旧事那一刻,突然想起我入学的事第一次讲给我听,但我的确想不起来哭着闹着入学这件事。我和哥哥上学都早,这一点上,我非常感谢父母在教育方面先知先觉的开明。

  夏末秋初啤酒花开得旺盛。酒花被誉为酒的灵魂之物,采摘则是繁重且漫长的一项工作,虽说男女老幼均可,一眼望不到头遮天蔽日的长廊架下,人们依然从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这时候,连队队长、农场场长都主动和学校联系勤工俭学。眨眼间,四号地歌声飞扬有说有笑,这是我记忆里最难忘的一次集体劳动。妈妈不会赶驴车,在运送酒花到场部收购站的路上,驴子受惊把她拖出老远才停下。后来,在爸爸的埋怨声中才听说那天她一直跪着不撒手,裤子和膝盖全都磨破。那时候,还尝不到田间的苦是什么滋味,只感觉场面热闹非凡,时至今日记忆犹新。酒花在两年后被玉米、葵花、小麦等粮食作物赶跑了。据说场里领导种酒花说赔钱,反正酒花不见了,土地恢复了原先的样子。那些年种什么卖什么,跳粮季只管把田里搜罗的干干净净用牛马骡子拉到指定地点听天由命,别的多想也没用。也是这一年,我获得了班级三好学生的荣誉,奖励是一个橘黄色皮革书包。妈妈当即决定带我去拍一张全身照留作纪念,准确说是一种借机表扬。

  前一天晚上爸爸帮我和妈妈预约了场部的蓝色东风带挂卡车。卡车半新不旧,吱吱嘎嘎颠簸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情景好似话剧出场。我和妈妈挨坐在一条凳子上,我拉着她的手默不作声。我们对着四野茫茫的荒漠中唯一能够通向目的地的公路毫无感激之情,这是一条前半截是黄土窝后半截是沙窝组成的劣质道路,飞鸟绝迹,出趟门仿佛撒哈拉历险记一般,让人叫苦不迭难以忍受。我们用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一个劲儿地围好头上的围巾,尽管这样脖子里面和大衣上依旧落满厚厚一层黄土,加上车轮卷起又飞落的尘土在我们身后如天空下土一般追赶,就算我们躲在神灵的背后也无济于事。场里出钱把这辆车打扮成军用车辆模样,车斗两侧分别摆着两条木板长凳,它可是遭罪了,显然比我们命运多舛痛苦得多。风吹日晒它显出憔悴苍老的样子,在我们身体的重压下有气无力地像这辆卡车,时不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坐在车斗里的人根本不敢交谈,只想车赶紧到站,跳下车把从头到脚的黄沙尘土拍打干净,体体面面地进城。过了沙窝地带,我不停地扶着卡车帮子,怕遇上陷阱一样的大坑将我甩出车外,同时也防止车子如在海面上摇摇晃晃突然胃里翻上来酸水带来窘相。我几个月时便有了晕车的毛病,只要坐车一般不敢进食。牛车马车统统不可以。妈妈说她带我回姥姥家那次,我把肠子都快吐出来了,又哭又闹肚子里没东西了就开始吐绿水,怕是殃及苦胆。那时候我不到七个月大,妈妈害怕极了。住在乡下,出远门的机会不多,这次妈妈怕我故伎重演,走之前带了一张白皮饼,白开水泡白皮饼爷爷管这叫白龙过江。到了县上,妈妈怕我饿过劲儿,中午跟照相馆老板要了两碗开水,好歹算是午饭。青山照相馆的叔叔说我哪都挺上相,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脖子上系的红领巾破旧了点,洗得发白不说还千疮百孔。妈妈实话实说地告诉他就这样拍吧,家里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买新的了。

  那天,很晚了才回到家中吃晚饭。妈妈带我去照相总共开支一元七角,车费占大头,两人一元三角,拍照共四角钱,三张照片含底片。

  在《活着为了讲述》里面,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说了一句足以感动我一生的话: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在记忆中不断重复的日子。这些年,虽说跟本没有时间坐下来回忆过去,但触景生情是无法避免且开启回忆最好的钥匙。才疏学浅的我把能利用的时间都用来埋头读书,我知道,尽管这样也完全不可能填补我人生路上在知识方面那一段如秋风扫落叶般巨大的空白。

  关于文学梦,是在一九九一年开始的。那段日子我赋闲家中,与爸爸劳作之余在广播中听到一则征稿参赛信息。老式收音机是姥姥从天津寄慢件过来的,噪音极大。我感觉不能错过机会,当晚就动笔,满怀豪情地抒发《初春》给我带来的颇多感受,写得如痴如醉。第二天,妈妈赶早班车去八十公里以外的县城,投递到醒目的带有邮电绿的信箱里。我的文学梦踏上了自己的旅程,我带着无数人日夜渴望的梦想继续在农田间耕作。一个月以后,妈妈最先听到我获奖的消息,她用家里新买的燕舞牌录音机帮我录下了主持人宣读获奖名单的声音,我高兴极了。从那以后,我日日记录,直至一九九四年真正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后,每晚写日记的习惯才渐渐减少。

  我清楚地记得在临河晚报发表过的《一篮老菠菜》是我铅印的第二篇文字,散文中说的是妈妈来我工作的地方看我的短暂过程。在公司大门口见到妈妈和一篮蹿苔的老菠菜时,我泪如泉涌,我知道菠菜鲜嫩的时候妈妈是无论如何抽不出时间离开土地的。

  一九九七年,我已经回到家电总部做海尔促销员,这是我婚后最为拮据的日子。孩子在这一年出生,我们在道南租了一间房子,好在促销员的工资缓解了吃饭住宿的燃眉之急,盼工资好比盼星星盼月亮。我每月拿它来付房租、水电费用,剩下的存起来等着大项开支。这一年有几首短诗发表于《乌拉特报》后,初为人母的我日日周旋于工作和照顾孩子之间,写字,成了最大的奢侈,一停便是十四年。

  父母在多次劝说下进城随我住在一起,他们帮我带孩子。渐渐熟悉了城里的生活后,也不再吵着回农场了。没人告诉我下次回去的时间,老房子已经变卖。我对土地的生疏像我不了解日后能不能变好的生活苗头那样,不再是我愿意提及的话题。我也不知,住在蓝礼贵乡下唯一的亲人,我的姑姑,什么时候会搬离故土。到那时,想亲自走在田埂上听渠水欢唱记忆中的蛙鸣,怕是机会更少了。于是,我也有点担忧,田间地头几代人曾歇阴凉的两棵大柳树接下来会为谁活着呢?人们都去新开垦的大面积地片种葫芦,偏远无人侍弄的小块地逐渐被盐碱侵蚀,淡出视野。怕是连陌生人也不会有缘经过它们身旁,坐在绿荫脚下说说话了。

  途经寺院不止一座,我们没有一次打算停下来歇脚。不是知晓寺中人安静少语,呼和浩特的大昭寺、杭州的灵隐寺抑或西宁的塔尔寺还有家乡的宝莲寺,很多年前随朋友们还是去过几次的。一旦把参观定义为真正的参悟情形便大有不同了。因为我们觉得:只是路过,怎能算得上虔诚,不比千里迢迢心中有佛的人,迈出家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朝圣的方向。

  经停服务区的时候深夜居多。行进途中日月长空,山路蜿蜒不止。我胸有思念,往往不知念谁,孤独蔓延,不知何故。人将五十,冷藏于心的苦楚,无人能解。好在有一个小音响伴我,循环播放代青塔娜的那首《寂静的天空》。丈夫不解,认为我有吃有喝多半是自寻烦恼。

  我的前生大概是个行者,比起参禅修行,我更喜欢在路上。

  有些出发,不是我们没有准备好,只是太过依赖重复一成不变的每一天。所以,便少了很多四处游玩的打算。就算精力允许,也不愿意离开家门半步。手机,电视,眼花缭乱,真正引领心境攀升的内容少之又少。这一次属实是我感觉到才思枯竭,再不出去创作灵感会一天天离我而去。近来,我写一首诗都很费劲,惧怕作品出世后留下诸多遗憾,越写越慢,常常在电脑前白白浪费时间。难道将近十年的写作生涯就这样结束了?如果真是这样,明天该怎样度过恐怕会成为令人惴惴不安的头等大事。可每每前一天说封笔次日又坐在电脑前,写作这个令人敬畏两难的爱好怕是想改太难。此行预计十天结束,最终去往何处,也没有商榷,随心随缘吧。

  青年时期我便沉迷在诗中了,虽不灵巧聪颖,亦不天赋异禀。无奈家中有关文学的书籍少之甚少。要么有皮没瓤,要么有瓤没皮缺角短页不知道爷爷当年从哪里得来的《薛仁贵征西》《小将杨排风》《呼延庆》《杨家将》等,总共六七本。爷爷是我见过唯一一个穿大裆裤、长大襟、留着山羊胡子的说书人。我很佩服爷爷直到生命终结那一刻依然扮演一个说书人的角色:“我是三齐王,快把我的战马牵至院中……”弥留之际,剩余的谁也听不清楚。我是听书长大的,热爱文学怕是在幼年已经有了萌芽。

  前些年我查阅过很多有关三齐王的相关资料。其中感觉最靠谱的一条是这样道来的:“三齐”,指项羽在齐国故地上分封的三个国家。秦亡后,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并分封了许多诸侯王,将齐国故地分封为齐、胶东、济北三国。齐将田都立为齐王,都临淄;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都即墨;立齐王建孙田安为济北王,都博阳。后来田荣自立齐王,兼并三齐。是第一个三齐王。

  韩信受刘邦之命,平定齐地后,被封为齐王。就是与天王齐,与地王齐,与君王齐。还封他“五不死”,就是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君不死,没有捆他的绳,没有杀他的刀。韩信这才去追赶项羽,把项羽打败,为刘邦打下了江山,成为西汉开国功臣。统领原三齐地域,是第二位三齐王,也是最有名的。除了他的名声更大之外,还因为他不是自立,是受刘邦分封的,在封建王朝时代认为韩信的齐王比田荣的要名正言顺。因此一般不是特指的话,提起“三齐王”,多指韩信而言。

  爷爷高烧三日不退,蓝礼贵唯一的说书人骑着战马走了。蓝礼贵从此孤独安静。

  此后,我接触文学方面的知识全部来源于姥姥寄来的收音机。最爱听的是长篇小说连播。那时候写作没有如今这么上心,究其原因还是一点,学识浅薄。

  一九九三年腊月,队长和几个唱二人台的角儿去我家,那时我们搬在另一个地方,但是还属于哈布尔农场,地名为三眼井。他们坐在板凳上围成一圈,跟我分析大年三十汇演的事,我把一砖到顶的农村新生活大大赞美了一番,之后他们让我学着上台一起唱,可我无意中发现了垫板凳的旧报纸上有海子写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句,还有诗人余光中的一首《乡愁》,全新的字词结构大大激发了我的创作欲望。这是在他们走后我发现的,妈妈因为怕队长嫌脏,拿来给他垫屁股的。我如获至宝,将两份姥姥从天津给我们邮寄包裹的旧报纸压在枕头下面,要知道,当时我除了看字典、词典手上是没有什么书可看的。谁知这两份报纸命运不济,很多年后听说给姥姥烧纸的时候妈妈和妹妹当跪纸,给姥姥磕完头随手丢进了火堆。

  儿时,父母是我的亲人亦是我的良师益友,一间泥坯小屋,泥炕,泥炉台,供我们栖身和衣食之所。虽因贫穷,走不到人前,但善念从未动摇。静默的村庄,雨后常常清新如风。抱柴禾的妈妈脚步匆匆,这是一天的开始。当金色的阳光笼罩在村子上空时,很快各家各户的屋顶便弥漫着淡蓝色的炊烟。捉迷藏,滚铁环,跳皮筋,踢毽子,打沙包,掏苦菜,割青草,孩子们整日无欢不散。

  最有趣的是坐在瓜棚里看瓜,草帘子垂在门口,听一些叫不上名的蛐蛐蚂蚱在附近草丛间里跳跃飞行吟诵大地之歌,从漏着缝隙的草墙间看月亮,发现朦胧是世界上最美的光。那时西瓜地四周很安静,汽笛声根本听不到,轰隆隆的机器声也没有。孩子们暑假都愿意抢着去瓜地看瓜。农场每家每户都要派孩子出来看瓜,也不知真有人偷瓜,还是大人们有意让孩子体验劳动的乐趣。傍晚,我们开心地在瓜棚附近燃起艾草,艾草冒出的蓝烟开始很浓,等把周围的蚊蝇熏得都逃跑了,才慢慢淡下来,这时我们早已进入了梦乡。

  农场是一个特殊的团体,有上山下乡的知青,有支边扶贫的老兵,有南腔北调的少数民族。哈布尔也是我的第二故乡。北方,冬天干冷干冻。孩子们在两排房中间的行道里玩“这么好的天飘雪花,这么好的老婆儿没脚尖”,每个人都在最后一声落下的同时抢先跷起自己的脚尖,大家穿着家做黑条绒布鞋玩得不亦乐乎。玩累了跑回家喝一口水,然后,再出来“跳房子”,这样的游戏一玩就是一天。听妈妈说我的小命得感谢左邻右舍的蒙古族姐妹,阿嘎们每天至少过来一次,手里短不了给妈妈拿些好吃的。从出生那天开始,妈妈供应我的奶水多半来自暖心的奶皮、奶豆腐、酪蛋子以及其木格娘娘每天准时准点出锅的鲜牛奶。晚饭她只能靠瞪眼糜米稀饭扛着。因为省吃俭用加上疲劳,妈妈生我之前已经患有贫血症,可她依然勇敢地在冒着潮气的土炕上生下我。“陈医生——这娃娃没皮——容易感染——可得奶水有营养——别大意。”这么多年,妈妈总爱在我生日当天用卷舌音学蒙古族南斯勒玛大夫接生我时说过的话。

  田里没有庄稼的时候,属一年里最悠闲的时光。大人们早早在深秋就给牲畜贮备好过冬的草料,冬灌之后余下的时间,爸爸做木匠活,妈妈给我们赶制过年的新衣服。新衣服无非是妈妈在姥姥寄来的慢件中挑拣出像样的,然后大改小,肥改瘦。寒假领完通知书我捅着袖子想跟上哥哥和几个小伙伴一路小跑,睫毛上的哈气很快结成薄霜,到家才可以融化。若是谁讲一个笑话,我们就能咯咯咯笑弯了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条空荡荡的马路顿时变成我们嬉闹的乐园,喜鹊的窝仿佛也在空中快乐地摇晃。马路两旁有整齐笔直的白杨,至今还是难忘的风景,孩子都要经过这儿才能安全到家。然后坐在自家的火炉旁,一边烤脚,一边吃炉盘上烤得金黄酥脆的馒头片。

  幸福如此,简单如此,开心如此,馈赠如此。现在回想起来,缺吃少穿的年代,这些无忧无虑万花筒般的时光像一面快乐的哈哈镜,令我闲暇之时常常想起。

  思绪不停,已近黄昏。我还在幻想高山大河,也思念乡下那些离我久远的日子。那时常常有星月为伴,有草露沾襟。万物之静,村落稀疏,小海子波光灵动,岸边芦苇荡漾。不是世外桃源,如此这般,入眼入耳,已经是世上唯有的一处净土了。

  晚风飒飒,顿时我心乱如麻。测速区,恍若天光云影尽收心底,而后,丈夫说的话一切如空。

  麦青我在走

  不是为了虚度时光

  麦黄我也走

  在时光中虚度

  走一次远路,修一次身心,梵音,凡心,纵使我的魂魄在旷野里一次次打开,还是不能将我刚正不阿忧国忧民的个性彻底改变。

  抵达青海湖的那一刻,我静坐,安如磐石,看云来云往。

  树影潇潇,湖色未了,我们启程继续前行。走一程,悟一程,念之人不知所到之处,是否悲凉,行之人未觉山高水长,清影惜惜。此生,上天注定我与戈壁、沙漠、草原、村庄长相此往,因为只有那里,才适合一匹脱缰的野马自由驰骋。

  诗和远方并非我的一切,我所想的,经年累月被烤晒,被洗礼,仿佛山边那悄无声息的老树等待皑皑白雪,挂满南坡。

  我不能说的

  也是我最重的

  它们像大雁一样

  驮起一池的盐水

  盘旋在各个路口

  飞落的羽毛

  是我最后

  一根肋骨

  世上,最容易拥有也最容易消逝的方为时间,但时间往往莫名的消耗殆尽,过去几日,剩余几日,剩余的又该怎样惜墨如金地度过,连我自己也不晓得。

  没人能够看出,月满魁星时我内心的虚空。途中,花草树木由黄至绿,交替变换,满目山河依次登场,路过的灯火,仿佛是佛陀派往人间引路的使者。

  次日,河卡街道冷冷清清,我似一粒芥子,步入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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