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上世纪八十年代,广播小说的流行推动了小说的传播;近年来,小说与影视媒介的“联姻”又愈被人们重视。本文将以八九十年代的两部巨著《平凡的世界》、《白鹿原》为例,从正反两方面探讨播放媒介对小说发展的影响。
关键词:播放媒介 当代小说传播 《平凡的世界》 《白鹿原》
《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后热议不断,作为一个普通受众,看完电视剧《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的电影、电视剧后,也感触颇多。本文将从这两部作品出发探求播放媒介对小说发展的影响,尽量做到客观全面,以求对后来经典作品的改编有所启发,实现媒介和小说的良性互动。我们之所以选择这两部小说,是有原因的:《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同为陕西作家所作,描写的都是乡土生活,内容上有一些相似的地方。除此之外,两部小说都经历了多媒介的改编,除了我们所熟知的电影、电视剧外,它还被同一个绘画者改编成了连环画,最初还改编成了广播,成为一代人的深刻记忆。两部小说从广播到连环画再到电影、电视剧,与媒介的结合也日益成熟。因为连环画的传播范围有限,且不具有代表性,因此本文只探讨播放媒介——广播和电影、电视剧对小说的影响。
一.不同时代的文学传播媒介
世界、作家、作品、读者,四者共同构成文学活动。作为两个文学活动的重要主体,由作者到读者,必然离不开传播媒介这一桥梁。不同时代,生产力的发展催生了多样的传播媒介,这些媒介继而又对文学的传播产生了重要影响。
在文字产生之前,文学的传播主要依靠口耳相传。口头传播是中国古代通俗小说最早的传播媒介,在宋代以前,它在通俗小说传播中一直居于主导地位。
到了殷商时代,出现了甲骨文,文学传播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但手工刻字时代,文学传播极为不便,这也决定了当时的文学只能是贵族的专利。
直到印刷术的发明,文学传播迎来了春天,传播成本的下降加快了文学传播的速度。特别是20世纪以后,西方先进的印刷机器和技术传入中国,大大刺激了中国的文学创作,作家也变成了一个专门职业。
到了20世纪80年代,广播的流行又推动了文學的传播,《平凡的世界》及以后的《白鹿原》等作品,借助广播这双翅膀飞进了寻常百姓家。
90年代末期,电视的普及,也就宣告了广播风光时代的结束,电视以其视听复合的形式,又掀起了小说改编成电视剧、电影的高潮。新世纪,网络迅速发展,文学转而寻找新的媒介,越来越多的纸质书被搬上网络,网载文学作品成为当代青少年读书的时尚。不同时代,不同媒介与文学作品的合作,给了我们不同的艺术享受。
传播媒介大致经历了四个阶段:口语传播、文字传播、印刷传播和电子传播。电子传播主要包括广播、影视和网络。广播借助声音,影视采用视听结合的方式,二者可并称为播放媒介。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播放媒介在文学传播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特别是小说这一文学形式,凭借其故事性和通俗性,成了广播和电视媒体的宠儿。
以下主要探讨小说与播放媒介联姻后对其发展的影响,以《平凡的世界》、《白鹿原》为例,从贡献与消极影响两方面作简要阐述。
二.播放媒介对小说发展的贡献
1、扩大文学普及范围,开启“大众文学”时代
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副总编辑顾志成先生曾说过:“编出一本好书很重要,而通过广播的声音,去宣传,去引导,让更多的听众、读者从中受益,这才是更重要的。”[1]
借助印刷媒介传播的文学受到很多局限,首先要求读者有一定的知识水平、认知能力和文化修养,其次,阅读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特别是《白鹿原》,非常需要读者静下心来看,对很多人来说,放下手头工作去阅读显然不现实,同时买书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80年代初,我国基层民众的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生活水平较低,这也形成了纸质书籍多在知识分子(或稍有知识的文化人)阶层收藏的状况。而广播的普及,让《平凡的世界》、《白鹿原》这样的经典走向大众,目不识丁的农民也可以在田间地头一边干活一边收听,一时间,文学经典不再是文人的专利,越来越多的经典为平民所熟知。广播播出以后,陈忠实先生曾对广播编辑叶咏梅说:“你可以通过你的工作而使《白鹿原》一书得以与无以数计的听众交流,这不单是我所无能为力的,杂志的编辑和书的编辑都无法企及,杂志与书的发行量再大也不可企及。”[2]
近年来,声像结合的电视媒体,利用其精细的画面制作、专业的演员表演,俘获了无数观众的心。由《平凡的世界》改编成的电视剧,在2015年2月开播后,引发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热议,并赢得了收视和口碑的双丰收。方言的运用,巧妙的旁白设计一直为人称道。在北京卫视、东方卫视上映后,北京地区平均收视率高达4.01%,全国收视率由开播初的十几名冲到前三,可见其社会影响力。
两部小说无论是改编成广播作品还是电影和电视剧,都是由“雅”到“俗”的转变,是文学经典逐渐在大众化和通俗化。每个传播媒介都有其对应的受众,改编的形式越多,传播的范围也就越广。
2、文学由静态转向动态
播放媒介与语言文字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表意形式。读书是一个静态活动,通过一个个语言符号来实现信息的传达,而且,读书一般是个人行为,很少有与其他人的互动和交流。广播借助声音,把文字变得灵动起来,如一涓细流,慢慢淌入心底,特别是《平凡的世界》中陕北民歌的插播,那优美动听的旋律,尽显地域特色,一扫纸质版图书太过枯燥的特点,而又不夺其想象空间。《白鹿原》这部长达50万字的“史诗”也借助广播,尽显其感染力和穿透力。
由电视剧带来的视觉冲击又非广播所能比拟的,它借助于图像、声音、文字、色彩等各种手段刺激人们的感官,书中的一切人物都浮动在眼前,人物高超的演技,优美的造型,直观生动的画面,似梦非梦的意境,使观众有身临其境之感,总是不自觉地陶醉在色彩缤纷的视像中,《白鹿原》电影中,加入了颇具地域特色的方言俗语、华阴老腔和皮影戏,把书中静态的地域风情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观众面前,还有祠堂、窑洞、戏台、金灿灿的麦田等场景,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值得一提的还有吃面的情节,冒着热气的油泼面隔着屏幕都闻到了香味。有人统计,在电视剧《白鹿原》中有三十多场吃面的场景,我们在那一碗碗面中,了解了陕西的饮食文化,也看到了关中汉子狼吞虎咽的豪迈与满足。
正是电视剧的这些特性,使本身枯燥的阅读活动有了趣味性和娱乐性。
3、促进图书销售,引发读书热
广播小说的火爆,电视剧改编的良好口碑,就像一则最具影响力的广告,带动了图书的销售。
获得第三届茅盾文学奖和全国首届图书大奖的《平凡的世界》,被誉为“皇冠上的明珠”,但在出版之初,无人问津。当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把这部100万字的巨作推向电台后,情况大变,电台通过连续播讲的方式几乎俘获了全国的受众,同时也推动了该小说的印刷与销售。路遥在完成《平凡的世界》这部作品后,在《我与广播电视》的文章中写道“我非常感谢先声夺人的广播,它使我的劳动成果及时地走到了大众之中。”
在由《平凡的世界》改编成的电视剧播出后,在网络上掀起了一场原著抢购热潮,连续几个月,在当当网上该部小说的销售量都在前三位,月销量曾高达4200多本。《平凡的世界》热播时,很多人在追剧的同时,也借来了原著或从手机上下载了电子书。同样,《白鹿原》相继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后,很多人怀着影视不等于小说的心态,买来了原著。在电视剧上映后的一个月,《白鹿原》的销量跻身京东图书销量榜前十。
三.播放媒介对小说发展的消极影响
文学作品与播放媒体的结合实现了双赢,但凡事有利有弊,广播、电视在助力文学发展的同时,也暴露出了一些弊端。广播难免受到当时的政治影响而有所改动,播音员本身的情感倾向也会影响听众对作品的理解,但总的来说,基本保证了作品的原汁原味。但改编电视剧就不同了,下面主要探讨电视剧对小说发展的消极影响。
1、破坏了文学的审美功能
文学的神奇之处在于为读者创造一个虚拟的现实,这个头脑中的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距离感才创造了审美。由文学作品改编的影视作品导致了文学审美距离的丧失,从而破坏了小说作者精心营造的美感。
文本最大的魅力在于它留给了读者想象的空间,也就是读者的第二次创作。作者通过文字描述把人物一个个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可以尽情想象,实现与作者的互动。读完《白鹿原》,同是白嘉轩,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不同的老族长形象。特别是晚年的白嘉轩,我们联想出来的形象很可能是以我们身边的某个历经沧桑的驼背老人为原型,此时,作品也就有了穿越时空的魅力,读的不再是别人的故事,而是真切的生活。
影视不同于文本,文学思维和影视思维是人类审美把握世界的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文学思维以语言文字为载体,影视艺术以视听语言为载体。电视剧呈现给我们的是被编剧咀嚼过的文本,每个人看到的都是由王雷扮演的孙少安,千篇一律的面孔,使人物形象在头脑中僵化,受众就失去了自我创造的机会。荧屏上画面、文字在脑中一闪而过,变得感官化、现实化,观众来不及去思考、回味,更不可能有自我的想象和体悟,所以经典带给心灵的震撼力只能大打折扣。
2、催生了“快餐式”的文化消费
播放媒介使文人文学向大众文学转变的同时,也消解了文学本身的神圣性,从人们精神上的盛宴变成了供人娱乐消遣、即用即弃的文化快餐。在现代社会快节奏的生活压力下,很少有人能捧着那些卷帙浩繁的大部头潜心研读了。
2012年9月15日,“中国最难拍、最难放的电影”《白鹿原》终于上映,引起人们关注的同时,也颇受争议:电影中田小娥的戏份明显过多;重要人物白灵和朱先生都未提及;结尾只到1938年,省略了黑娃被白孝文枪决、白嘉轩失明等惊心动魄的情节,破坏了原著架构;人物形象过于单薄……《白鹿原》描述了半个世纪的沧桑巨变,全篇五十多万字,线索错综复杂,人物众多,暂且不论内容主题,如此厚重的《白鹿原》被压缩为两个多小时的影像,本身就很不合理,这部曾被评价为我们民族的精神史、心灵史、苦难史、“折腾”史、命运史的巨著,其内涵和深度岂能仅由两个多小时的影像来传达?观众何以通过这一文化快餐就参透这部“史诗”的精华?
但是,电影创作者也有无奈,电影的性质决定了它没办法将《白鹿原》这样一部宏大的“民族秘史”完整地展現出来。陈忠实也曾说:“如果把电影和电视比,最好还是电视连续剧。因为《白鹿原》很难集中成电影故事,它是以人物构思的故事,而不是以故事集中展现的人物,一个场景连看一个场景,一个故事连着一个故事,一个人物连着一个人物,最适宜电视连续剧的表现。”[3]2017年电视剧《白鹿原》开播,避免了电影的大部分问题,人物形象也比较鲜活饱满。例如电视剧版的田小娥处理就比较好,凸显了人物的纯朴和悲剧性,更加让人同情,比较符合原著。
3、误导读者对经典的理解
每一部能经得住大浪淘沙检验的经典,必然都有一个值得回味的主题,而这个主题在由影视画面传达的过程中往往会出现偏差或被模糊化。电视剧的改编会受多种原因影响,或多或少地都会背离原著,从而对观众产生误导。在改编过程中,必然要先改编成剧本,这其中难免加入个人的理解,再经过导演的指导,演员的表演,每个环节哪怕与原著稍有偏差,呈现给观众的都与原著已相去甚远。
小说中的孙少平是整个《平凡的世界》的灵魂,而电视剧中,把他处理为了男二号,把重心放在了孙少安身上。虽然二人有很多相似之处,但由于二人价值观的差异,决定了他们截然相反的奋斗之路:一个立足于现实的探索,一个着眼于理想的追寻。人物的调整,使表现的主题与小说也不尽相同。除此之外,电视剧中的孙少平这个形象让书迷们很失望,演员新潮的发型和站姿都与那个家庭和时代格格不入,孙少平所经历的命运的磨难被消解掉了,他身上最鼓舞人心的那种精神也被削弱了。在小说里,岁月带给他的成长与他对理想的坚持与追求,让很多读者感同身受,而电视剧中的处理显然不符合读者的心理期待。对于不熟悉文本的人来说,显然会把目光集中在剧中塑造比较成功的“农民企业家”孙少安身上。
电视传媒是以赢利为目的的,在利益驱动下,往往忽视其教化功能,而过分渲染某些情节或人物。在小说《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和润叶的爱情写得美好含蓄,是二人心中最凄美的回忆,而电视剧中,少安跟秀莲结婚并与润叶结拜为兄妹后,竟然去追润叶的公共汽车,这出都市爱情剧的情节实在与该小说的风格相悖,也与原著刻画的孙少安形象不符。
电影版的《白鹿原》与文本差距就更大了,为了迎合观众口味,把田小娥设计为了女主角,所有人物都围绕她展开,有人批判说“一部史诗般的小说活生生拍成了《风流俏寡妇田小娥》”。它的主题显然与陈忠实先生要传达给我们的相差很远。此外,受制度等原因的影响,为了达到公映的要求,只能删减一些不太合适的内容,造成了情节的不连贯,很多观众都表示理解困难。陈忠实本人对该影片也不太满意,在电影上映以后,陈忠实在接受采访时说:“关于《白鹿原》,我已经说得够多了。现在电影成为这个样子,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也不想再说什么了。”[4]
文学作品与传媒的联姻仍在继续,我们怎样才能使经典在传媒的轰炸下不变质?首先,传媒工作者要增强责任意识,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进行二次创作,尽可能充分了解原著,再结合不同媒介的特点,进行创新性的改编,使其更适合使用该媒介的受众。其次,受众也应该尽可能地了解原著经典,在理解的基础上再看电影、电视剧,带着批判的眼光去欣赏,才会有更多的体验和收获。当然,读者也应该对这些媒介改编的作品更加包容,不能只一味地以是否忠实于原著为标准,应该看到不同媒介的特点和创新。期待这些文学经典在不同媒介的改编中,一次又一次焕发出新的光彩,带给我们新的精神价值。
参考文献
[1]顾志成.广播的威力[J].中国广播电视学刊,1995.
[2]叶咏梅著.中国长篇连播历史档案/上卷·作家作品卷[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10.
[3]何恋.论《白鹿原》的多媒介改编[D].重庆三峡学院,2018.
[4]陶辉.《白鹿原》从小说到电影的挣扎[N].东方今报,2012年2月25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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