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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作品中红高粱文学意象研究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学教育下半月 热度: 12873
王鹰

  内容摘要:红高粱,一个突破传统、火辣热情,从中国走向世界的文学意象;莫言,一个从高密东北乡走出来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回到大地、回到童年、回到心灵,以审美的态度,用文学作品演绎了高密东北乡那片生机勃勃、充满野性的红高粱,红高粱自此成为莫言文学诗意的栖居地。

   关键词:红高粱 莫言 栖居地 历史文化意识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说:人及一切存在者应该诗意地存在,诗意地安居。人类的生存必须从属于大地、依赖于大地的情感;要接受大地的恩典,保护大地处处固有的秘密,这就是人类生存的诗意所在。而文学是人类心灵的栖息地,是自由的精神家园,亦成为历代人们诗意的栖居地。

   红高粱,一个突破传统、火辣热情,从中国走向世界的文学意象,在山东高密东北乡和高密人一起诗意地安居。莫言,一个从高密东北乡走出来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回到大地、回到童年、回到心灵,以审美的态度,用文学作品演绎了高密东北乡那片生机勃勃、充满野性的红高粱,红高粱自此成为莫言文学诗意的栖居地。

   一、当高粱遇到中国红,精妙的意象

   《中国大百科全书》介绍:“高粱,禾本科,高粱属,一年生草本,种子卵圆形,微扁,性喜温暖,抗旱、耐涝。按性状及用途可分为食用高粱、糖用高粱等类。我国栽培较广,以东北各地为最多。谷粒供食用、酿酒或制怡糖。”有关高粱的出土文物及农书史籍证明,高粱是我国最早栽培的禾谷类作物之一,最少也有5000年历史了。如《本草纲目》记载:“蜀黍北地种之,以备粮缺,余及牛马,盖栽培已有四千九百年。”高粱在人们的生活中应用广泛,既能食用,又能酿酒,还有很多其他功能,它与中国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因此,高粱生长在中国的土地上、民族的土壤中,不仅是人们赖以生存的主要作物,更代表着人类世世代代的繁衍,代表着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再捋一捋中国红的前世今生。色彩心理学认为,色彩直接进入人的视野,不仅在视觉上给人以冲击,而且在心理上给人以暗示,代表某种象征,承担特定的含义,所负荷的情感力量十分强烈。格罗塞认为“人类对红色的偏爱,表达了一种生命的张扬和追求”,同时,“它完整的语义范围既包含善的因素又包含恶的因素”。红色这个词“通过人类的历史也获得了恐怖的灵魂”,它常与涉及禁忌的血相联系来象征死亡意象。生命与死亡两个二元对立的意象相辅相成地统一于红色这个原型中,既给人生的力量,又让人产生一种异乎寻常的紧张恐惧感,既象征生命的蓬勃和骚动,也象征血的伤痛和死亡,是活力也是血腥,但都让人激动振奋。远古华夏置身黑、白、土红和赭色之中,红是最早的流行色,国人最尊爱的颜色,中国人的文化图腾、精神皈依,故人间有中国红这一词。中国红意味着平安、吉祥、丰收、喜庆、福禄、康寿、尊贵、和谐、团圆、成功、忠诚、勇敢、兴旺、浪漫、性感、热烈、浓郁、委婉;意味着百事顺遂、驱病除灾、逢凶化吉、弃恶扬善;映显温热、才情、进取;充满希望、诱惑、敬畏,是能量充沛的色彩。中国红吸纳了朝阳最富生命力的元素,采撷了晚霞最绚丽迷人的光芒,凝聚着血液最浓稠活跃的成分,蒸腾着熊熊烈火的极温,浸染了枫叶最成熟的晚秋意象,糅进了相思豆最细腻的情感。红头绳、红腰带、红肚兜、红绣球、红舞绸、红灯笼、红墙朱门、红包儿、红鞭炮、红印章、五星红旗……红遍中国,深深地嵌入了中国人的灵魂,成为当之无愧的安身立命的护身符。中国红,以农耕文化为根,以家、国为心,传统精髓逐渐嬗变为中国文化的底色,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积极入世情结,象征着热忱、奋进、团结的民族品格。中国红延续着秦汉气息、魏晋脉络、唐宋遗风、元明清神韵,以其丰富的文化内涵,盘成一个错综复杂的中国结。

   当高粱遇到中国红,联接为一个意象——红高粱。“在白马山之阳,墨水河之阴,还有一株纯种的红高粱,你要不惜一切找到它。你高举着它去闯荡你的荆棘丛生、虎狼横行的世界,它是你的护身符,也是我们家族的光荣的图腾和我们高密东北乡的传统精神的象征!”庞德说:一个意象是在瞬间呈现出的一个理性和感情的复合体。内层是“意”,是诗人主体理性与感情的复合或情结,外层是“象”,是一种形象的呈现。莫言精妙地描写了这一意象:“八月深秋,广阔的高粱红成汪洋的血海。高粱高密辉煌,高粱凄婉可人,高粱爱情激荡。秋风苍凉,阳光很旺,瓦蓝的天上游荡着一朵朵丰满的白云,高粱上滑动着一朵朵丰满白云的紫红色影子。”

   这就是莫言要寻找的民族文化的根。

   二、故国家园的红高粱,莫言文学的根

   著名作家韩少功提出,“文学有根,文学之根应深植于民族传统的文化土壤中”,“在立足现实的同时又对现实世界进行超越,去揭示一些决定民族发展和人类生存的迷。”

   莫言出生于山东省高密县河崖镇大栏乡,也就是他在小说里提到的“高密东北乡”。 “高密东北乡”,莫言创造的一个属于自己的文学家园,类似鲁迅的“鲁镇”,他的优秀作品,大都在这片充满想象力的土地上展开叙事,并有意识地向历史纵深挖掘,向广袤的中国乡村无边地延伸,创造一个充满无数生灵的文学世界。莫言在创作谈中说:“小说就是带着淡淡的忧愁寻找自己失落的家园。”在致张志忠的信里他又解释说,“所谓小说带着淡淡的乡愁寻找失落的家园或精神故乡之说,并不是我的发明,好像一个哲学家说哲学如是。我不过挺受感触,便移植过来了,此种说法貌似深刻,但含义其实十分模糊。说穿了,文学是一种情绪,一种忧伤的情绪,向过去看,到童年里去寻找……”莫言以一种忧伤的情绪向过去看,向高密东北乡这片长满高粱的土地寻觅,眺望那一望无际密密匝匝的高粱地,终于找到了这一群生活得毫无逻辑、活生生的标本,在层层相因的历史脉络中寻找一种没有被粉饰的人性,一种冲破一切统治思想的樊笼,脱离封建伦理道德,没有任何外在思想烙印的个体意识,这是在一个个举手投足,俯仰顾盼都被规范得近乎机械的人、浸透了儒、道思想的人身上绝少能找到的特质。莫言笔下的高密东北乡绝不是一般意义的故乡,它早已上升到了历史与文化的层面:这里有最让人揪心的人类固有的尔虞我诈和相互倾轧;有传统的中国社会制度和风俗遗传下来的违反人性的东西;这里是日本侵略者铁蹄下的灾难世界,这里需要红高粱精神,高举着它去闯荡荆棘丛生、虎狠横行的世界。在莫言笔下,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蛮荒、偏僻、落后、贫穷、苦难,却与代表着民族精魂的勇敢、坚韧、抗争意识相碰撞、糅合。朴实的民风、强悍的乡民、殷红的高粱地,原生态的吃喝、婚嫁、丧娶、情爱、生育与高粱酒一起发酵;民族精魂与生命意识与红高粱一起蓬勃生长。这片充满浪漫与纯真、梦幻与神奇,充满生命力的黑土地,这株株浓密、结实、茁壮、自由、顽强的红高粱以及像红高粱一样的人,是莫言创作的源泉。

  山东高密的红高粱哟,养育了世界的莫言。这里就是莫言文学诗意的栖居地,

   三、红高粱的历史文化意识,莫言呼唤红高粱精神

   莫言选用了童年视角来还原儿童眼中所观察到的世界:“我”的家族里的先辈们,奋起抗击残暴的日本侵略者,展现着轰轰烈烈、英勇悲壮的生活战斗场景,表现出中国农民最单纯的英雄气概,苍凉而又浑厚;一方面又发生着传奇般的爱情故事,浪漫而又富有激情。莫言创作《红高粱》时天马行空的狂气和雄风,使红高粱带有颠覆的意味,违背传统的故事,大胆的想象力,充满象征意义的寓言,从头到脚都渗透着一股叛逆、野性和邪劲儿。红高粱不仅仅是自然界的物象,“它们都是活生生的灵物。它们根扎黑土,受日精月华,得雨露滋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它们能哭能笑、能吟能唱,已然成为一种象征,一种符号,一种暗示,一种生命力的传达。莫言在这一鲜明的意象里倾注了浓烈的感情,他让红高粱承载了作为人的生命的根的意义,与作品中的传奇人物联为一体,大片大片的高粱地里演绎着一个民族的血与泪,爱与恨。

   莫言呼唤红高粱精神。

   纯种的红高粱在高密东北乡散发着生命的狂野、粗暴,是千千万万生命的象征,是民族魂的象征。《红高粱》中的人物是活生生的民间草莽英雄,鲜活生动、充满人性张力,没有高大全的光辉形象和意识形态内容,始终停留在未曾雕琢过的原始的农民心理上。“我爷爷”于占鳌,说不清他究竟是善还是恶,无视一切,除了自己的所爱;他有凶残的面目也有英雄的本色;他是一个吃了十多年拤饼的杀人越货、作恶多端的土匪,却又在民族危难时刻参与了这场民族战争,各种尖锐的矛盾都在他身上有所体现,但最终又得到很和谐的统一。隐蕴的民族意识在日本侵略的触动下突然闪出“一股紫红色的火苗”,他参与这场战争只是千百年来形成的一种民族意识的复苏,而非经过劝诫、说教。人们喝着高粱粥,闻着高粱的气息;在高粱地里打滚,在阳光下曝晒;高粱地成了人们的战场、墓地、婚床;爱与恨、灵与肉、悲苦与幸福在这里纠结融合,最后人与高梁融为了一体。高粱酒、黑土地、大花轿、小毛驴、粗犷的酒神曲、淳朴的民风民俗,一切都是那样的原生态,朴实自然,毫无雕琢。高粱世界又是历史与现实的契合,象征淳朴而豪放的道德,象征苦难,象征复仇,象征坚韧不屈,象征英雄主义,象征伟大民族的血脉、灵魂和精神。民族英魂与历史灵魂、原始生命的蓬勃向上与狂野在红高粱身上聚合,“每一穗红高粱都是一个深红的成熟的面孔,所有的高粱合成一个壮大的集体,形成一个大度的思想。”莫言使他的高密东北乡成为中国的缩影,使那里的痛苦和欢乐与全人类的痛苦和欢乐保持一致。红高粱是队伍的掩体,“一队队暗红色的人在高粱棵子里穿梭拉网,几十年如一日。”更是队伍的精神所在,刘罗汉被生生活剥了皮,在罪恶的日本兵面前将红高粱精神悲壮地演绎了一遍,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都随着雨水渗进了高粱地里,血腥的场面下,莫言肯定的是罗汉生命的存在,肯定的是作为高密东北乡的牺牲者坚韧不屈的民族气节。红高粱的如火如荼与生命力、性、热血、正义、刚强、牺牲紧密相联;那大片的红高粱地、残酷的血腥屠杀、血红透亮的红高粱酒,交织在一起,暗暗地传递出民族在危难时刻所爆发的战斗力量。

   野生的红高粱象征以奶奶为代表的女性敢爱敢恨的热情。“无边的高粱迎着更高更亮的太阳,脸庞鲜红,不胜娇羞。”人与高粱都是大自然的杰作,都美艳无比,野性难驯。红高粱就是奶奶的化身,奶奶戴凤莲颠覆了中国传统女性贤妻良母、柔弱女子的形象,爷爷返归自然突破人世束缚的狂爱,劫了奶奶的花轿后与她在高粱地里的激情,为高粱地抹了一道酥红,“景与人在一种形而上的境界中得到完美的整合”。也只有像红高粱一样热烈奔放的爷爷奶奶才能有这样突破世俗礼法的惊世之爱,“两颗蔑视人间法则的不羁心灵,比他们彼此愉悦的肉体贴的还要紧。”莫言这样写道:“她老人家不仅是抗日英雄,也是个性解放的先驱,妇女自立的典范”。的确,她是个有着花一样容貌、火一样性格的女子,大胆热烈、渴求人性自由与本能的满足、张扬具有反抗色彩的生命意识,勇于冲破婚姻的牢笼,寻求所爱;敢于与父亲抗争,甚至与他断绝来往;撑起了高粱酒的生产,成为全乡最富有的人家;公公丈夫被杀后,在曹县长面前的表演令人拍案叫绝;她血液里散发出来的是浓烈的高粱酒味,在那样一个封建保守、女性意识受到压制的年代,她确实算得上是个了不起的奇女子。“天,什么叫贞洁?什么叫正道?什么叫善良?什么叫邪恶?你一直没告诉过我,我只有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我爱幸福,我爱力量,我爱美,我的身体是我的,我为自己做主,我不怕罪,我不怕进你的十八层地狱,我该做的都做了,该干的都干了,我什么都不怕,但我不想死。”这是奶奶临死前的一段告白,这富有挑战性的呐喊迸发出同样强烈的反抗。奶奶最终完成了自己的解放,她跟着鸽子飞着,她的缩得如一只拳头大的思维空间里,盛着满溢的快乐,宁静,温暖,舒适,和谐。她庆幸红高粱般充实的生活的满足与幸福感,“天赐我情人,天赐我儿子”,这是怎样一种对封建礼教的反抗与痛斥,是那样的野性、原始、充满抗争的力量。莫言借用野生的高粱红将人的原始、真实、激情与野性演绎得淋漓尽致。高粱地里不仅有爱,也有恨,有高密人们对日本侵略者的强烈的仇恨,仇恨他们丧失人性,仇恨他们破坏了红高粱的美丽、摧残了高粱地里可爱的人们。刘罗汉被活剥了皮,在摧残与屈辱中死去;奶奶走上弯弯曲曲的墨水河堤,顾不上看堤坡上盛开着的黄花和堤外密密匝匝的血红高粱……冒着生命危险给抗日队伍送拤饼,支援前线。高粱的血红还是奶奶的恨和血。

   四、高粱红了,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

   小说《红高粱》是小说集《红高粱家族》中的一章,全书完稿于1986 年,1987年,张艺谋导演执导影片《红高粱》,给人们讲了那块高粱地发生的神奇事儿,影片通过人物个性的塑造来赞美生命的那种喷涌不尽的勃勃生机,赞美生命的自由、舒展。色彩的运用是张艺谋对莫言小说中土地与女性母题的抽象视觉提炼,影片画面如同加上了滤色镜,只留下了激情的红,厚重的黄。红色毫无节制,野蛮地充斥了画面:疯狂、野性、充满挑逗放肆的颠轿,红高粱地里神圣仪式般的野合,两次祭酒神,以及最后惨烈悲壮的结局。影片将独特的背景符号、色彩符号、音乐符号等揉合在一起,构建了一个富有独特魅力的艺术世界,越是民族文化符号形式独特的艺术形式,越容易在这个全球逐渐同一化的世界里熠熠发光,越能体现出中华民族五彩斑斓的文化魅力。影片1988年获第38届西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大奖,这是《红高粱》第一次走向世界。1993年,《红高粱》英译本在欧美出版,引起热烈回响,被《World Literature Today》评选为1993年全球最佳小说,《纽约时报》评论说:通过《红高粱》这部小说,莫言把高密东北乡安放在世界文学的版图上。2000年,《红高粱》入选《亚洲周刊》评选的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第18位)。2001年,《红高粱》成为唯一入选《World Literature Today》评选的75年(1927-2001)40部世界顶尖文学名著的中文小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对《红高粱》的高度认可,实质上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可。2012年10月11日,瑞典文学院宣布中国作家莫言获得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理由是通过幻觉现实主义将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融合在一起。2014年,郑晓龙导演执导的电视剧《红高粱》热播,人们重新走入高粱世界,感受作者所肆意表达的个性解放,倾听旷野中奏响的生命狂欢曲,去体味历史所带给我们的沧桑感。

   故国家园红高粱,莫言文学诗意栖居的家园,如今又奏响了新时代的乐章,高粱地里的人们不知又在演绎着怎样神奇的事儿。

  

  参考文献:

   [1] 莫言.红高粱家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2] 中国大百科全书编写委员会.中国大百科全书[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4.

   [3] 野村顺一.色彩心理学[M].海南:南海出版社,2014.

   [4] 格罗塞.艺术的起源[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5] 邓楠.寻根文学价值观论[M].湖南: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

   [6] 张志忠.莫言论[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2.

   [7] 张会军.风格创造——张艺谋电影创作论[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10.

  

   (作者单位:山东潍坊工商职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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