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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方物志(六)

时间:2023/11/9 作者: 台港文学选刊 热度: 13545
【编者按】

  《香港方物志》系香港《大公报》(副刊)专栏文章结集成书,第一版于1958年在香港中华书局出版。

  作者叶灵凤,祖籍江苏南京,曾在上海主编《戈壁》《幻洲》及《现代小说》等文艺刊物,1938年南来香港,先后主编《星岛日报》《立报》文艺副刊,著作丰硕,是创造社著名作家。

  《香港方物志》记述香港的鸟兽虫木、风土民俗,每篇博物小品千余字,共112篇。兼具文学性、知识性、趣味性,诚为上乘佳作。本刊“温故知新”栏目,特选载部分,以飨读者。

  香港的老虎

  冬天,正是老虎在香港出现的季节。香港本地并不出产老虎,凡是在香港出现的老虎必是来自外地的。它们多数来自江西和福建,因为这两处正是中国出产老虎最多的地方。它们攀山越岭而来,目的乃是冬季旅行,因此在香港不会停留很久,大都在新界的粉岭、上水以至沙田之间停留三五日,然后又飘然远引了。到香港新界来作冬季旅行的老虎,多数是单身的,只有雌老虎有时带着一两只乳虎同来。老虎会游水,因此不仅冬天在新界会有老虎,就是在大屿山以及香港岛上,过去也曾屡次发生过出现虎踪的事,这显然是从新界大陆作渡海泳而来的。香港岛上最近一次千真万确出现老虎的新闻,是一九四二年沦陷期间的事,地点是赤柱警署附近,后来给一个印度差人用枪打死了。当时香港的一位著名自然科学家香乐思教授正囚在赤柱集中营里,老虎也会在夜间闯入集中营的菜园,香乐思曾亲眼见过那脚印。这只老虎据说很瘦(在那黑暗的日子里,每个人都饿瘦了,老虎自然也不能例外),因此有人认为是从豢养的兽笼中逃出来的,因为战争爆发时,正有一个马戏班来到岛上。

  大屿山的面积比香港大得多,可是人口少,山林又密茂,因此,在过去曾屡次发现虎踪。闹得最厉害的是一九一一年,差不多先后咬死了六十至七十头猪。有一时期,大屿山的乡民将所养的猪搬到附近的小岛上去养,老虎竟追踪而去,两夜之间咬死了十六头猪。等到乡人组织了狩猎队去集体打虎时,这只老虎忽然又失踪了,显然是又游水回到新界去了。

  粉岭沙田发现老虎的记载更多,本港的报纸上差不多每年冬天总有这样的新闻。有时是夸张其辞或者虚报的,但有时也确有其事。一九一五年三月间,有一只老虎在粉岭咬死了一名欧籍帮辦和一名印度差人。后来这只老虎给警察围剿打死了,量起来身长八尺六寸,重达二百八十九磅。在博物院未曾拆卸时,这只虎头曾经陈列在那里。

  关于新界老虎最有趣的记载,是在一九三四年年底,荃湾一带屡传发现虎踪。有一天,有一个客家妇人砍柴回来,在荃湾的路上果然遇见一只老虎,这畜生围了她打圈子。妇人吓得没有办法,便将手中的镰刀和挑柴的竹竿一阵乱舞,居然将老虎吓跑了。后来这妇人在警署被问话时,还吓得惊魂不定。可见不仅纸老虎不足怕,就是真老虎有时也怕人的。

  墨鱼——乌贼

  每逢墨鱼上市的时候,香港街市鱼枱上的墨鱼很多,乳白色的身体,小的一斤一串,大的一只重十余斤,而且价钱也便宜。新鲜墨鱼的滋味非常好,无论炒或红炆都极可口。当然,更好的吃法是卤墨鱼。浙江宁波人称墨鱼为乌贼鱼,春天上市的时候,他们以去皮五花猪肉,加南乳与墨鱼一同红烧,称为“乌贼剥皮大烤”,从前上海弄堂饭店的宁波小饭馆多以这一样菜来号召顾客。

  墨鱼被称为乌贼的原因,是由许多有趣的民间传说构成的。

  中国从前的格物专家,最相信化生之说,认为许多生物都可以在某一季节从甲物变成乙物,如《月令》所说的“雀入大水为蛤”之类。墨鱼也不例外,他们认为乃是海滨一种水鸟名乌者入水所变。可是它变成墨鱼以后,却又以乌鸟为食,所以称为乌贼。《本草纲目》说:

  其性嗜鸟,每自浮水上,飞乌见之以为死而啄之,乃卷取入水而食之,因名乌贼,言为乌之贼害也。

  墨鱼别名乌贼的另一个原因,则因它能吐墨汁。其说颇久,唐宋时代就已经有这别名了。《癸辛杂识》载:

  世号墨鱼为乌贼。何为独得贼名,盖其腹中之墨,可写伪契券,宛然如新,过半年则淡然无字,故狡者专以此为骗诈之谋,故谥曰贼云。

  唐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也说:

  乌贼遇大鱼辄放墨,方数尺,以混其身。江东人或取墨书契以脱人财物,书迹如淡墨,逾年字消唯空纸耳。

  墨鱼还有一个更古的别名——算袋。据说秦始皇出巡,过东海,弃所用算袋于海,化为此鱼,故形如算袋。

  许多关于墨鱼的古怪传说,虽然很有趣,可惜都是架空的想象,尤其是诈死浮在水面骗水鸦这一点。墨鱼在海里谋生的方法和机会都很多,大约不致饿得以飞鸟为对象的。至于肚里的墨汁,倒是非常有趣的东西,我小的时候,就曾经每逢家里买墨鱼时,一再到厨房里偷取那墨汁来写字画花,可是从不曾想到伪造契约去骗人。

  我们平时惯称四五斤乃至十余斤重一只的墨鱼为大墨鱼,其实海里真有一种大墨鱼,大得惊人,它们像章鱼一样成为海中最可怕的生物之一。最大的墨鱼竟敢于同鲸鱼作斗。法国战舰“阿列克顿”号的舰长,曾在海中遇见过一只大墨鱼,身长五十英尺,头上的触须还未计算在内,腰围二丈,估计那重量至少在两吨以上。

  可怕的白蚁

  香港的报纸上时常有专灭白蚁的广告,可见这小东西平时虽不大被人见到,然而却在暗中拥有很大的破坏潜力,否则它们的破坏成绩,绝不能在香港养活几家专灭白蚁的公司的。

  白蚁被称为白蚁,实在不很恰当。第一,它们并不是白色的;第二,它们根本不是蚁类。在解剖和滋生的过程上,它们倒近于我们日常惯见的蟑螂,因此,许多昆虫学家认为它们彼此在多年之前可能是同宗。白蚁的生活状态至今仍很原始,可是它们的组织分工生活的周到和严密却使人惊异。这一点颇近于蚂蚁,我想这大约就是它们的名字上有一个蚁字的原因。白蚁在地球上存在的年代久过我们人类不知多少倍。昆虫学家爱默逊氏藏有一块琥珀,被断定至少是三千八百万年以前的遗物。其中有两只白蚁被凝结在里面,头翅完整,栩栩如生。它们的形状和我们今日所见到的白蚁差不多,好像昨天才被封闭在里面的一般。

  白蚁里面的蚁后、工蚁和兵蚁都生活在不见天日的蚁巢内。这种蚁巢多半在树干内、地底下以及建筑物的木材里,若是家里的衣箱木器書籍等多年不清理移动,可能也会给白蚁做巢。这三种白蚁都是没有翅的,从不出外活动,因此除了蚁巢被发现以外,我们从不会有机会见到它们。但是白蚁里面的雌蚁和雄蚁,它们有翅膀会飞,每逢初夏雨季开始之时,它们整千整万地从巢里飞出来,飞得满天满屋都是。我们在夏夜常见的那种油黄色飞蚂蚁,翅膀很薄脆,一碰就落下来的东西,就是这种白蚁。我们不必为它们落掉的翅膀担心,因为它们一旦从巢里飞出来,这双翅膀的任务已经完毕,不碰也会自然落掉的。它们从巢里飞到外边以后,立刻雌雄交配,然后觅地另建立新的“殖民地”。我们时常见到落掉了翅膀的这种油黄色的“白蚁”,两只一前一后地追逐着尾随不舍,它们就是在开始“拍拖”。所幸者,一万对白蚁之中,不会有一对能有机会建立殖民地,否则人类早已在地球上没有立足地了。

  建立成殖民地的雌蚁,不久就逐渐长大,开始产卵,成为蚁后。一只蚁后可以长大至二寸以至四寸,它成为一具使人难以相信的生产机器。据说一只蚁后,可以有三十年的生命,它能够每秒钟产一只卵,一天可以产三万只卵,并且能三十年不断地产着。香港有一家专灭白蚁的公司,据说就藏有一只三四寸长的蚁后标本。

  白蚁最大的剿灭者,不是一般的白蚁公司,而是穿山甲和燕子之类的飞鸟。穿山甲专门舔食蚁巢里的幼蛹,燕子则专门在空中捕食飞出来的白蚁。夏天正是白蚁飞离巢穴另建新殖民地的时节,但是也是燕子孵卵哺雏觅食最辛勤的时节,它们一个夏天要捕食无数的白蚁。这实在是自然界最巧妙的安排。

  “家婆打我!”

  在封建社会的家庭里,婆婆同媳妇的关系始终搞不好。由于吃人的旧礼教的回护,吃亏的总是可怜的小媳妇,结果只好上吊、跳井、投河、服毒,用死来表示自己的抗议。这种千百年来集结着可怜的被压迫女性的冤气,唯一可以发泄的出路,就是民歌和民间传说。不说别的,仅就我国民间关于野鸟的传说来讲,有许多就是同婆婆磨折苦媳妇有关的。如著名的姑恶鸟,传说就是一个不为家姑所谅的媳妇的化身,因此冤魂化为野鸟以后,就“姑恶姑恶”地叫着。这传说已经够凄恻了,可是维护旧礼教的旧时文人,写起“禽言”来,仍说她化为鸟以后,还要说“姑恶”,实在有乖妇道,说什么“姑言妇恶定有之,妇言姑恶未可知”,至死仍要派定她是个不孝妇,有时读起来真令人生气。

  广东民间也有一个媳妇被家婆磨折寻死后化为野鸟的传说,它的叫声,就是“家婆打我!”

  据说,从前有一媳妇,丈夫出外谋生去了,按时寄一点钱和食物回家来,这种食物是家婆所爱吃的,她时常说媳妇偷吃,不时将媳妇毒打。媳妇因为丈夫不在家,无处可以诉冤,只好半夜偷偷地哭着:“家婆打我!家婆打我!”后来一再挨打,实在受不了,只好私自离家逃到山里。她临走时,从家里拿了一个包袱,不料慌忙间拿错了,里面全是孩子的衣服。她想回来换一个,因此就给家婆捉住。不用说,这一次当然打得更厉害,她只好自叹命苦,哭着千不该万不该“揽错包袱”。后来她死了,化为一只野鸟,便这么终日凄凉地叫着:“家婆打我!”“揽错包袱!”

  这只喊着“家婆打我”的野鸟,其实就是布谷(郭公)的一类,有时又称花喀咕,我国古名鸤鸠。它们是南方的鸟,夏天从南边以至长江一带都很多,直到秋天才飞向更南的地方去避寒。它们来香港的时间,约在每年的四月下旬,五六月里叫得最起劲,一到十月便离开此地迁到南洋和印度南部去过冬了。

  关于这种野鸟的传说,各地不同。它的鸣声是Kwi-Kwi-Kwi-Kwa,广东人说它叫的是“家婆打我!揽错包袱!”北方人则拟为“光棍好过”,说是天气暖了,不必再愁冬天衣着,因此“光棍好过”。江浙乡下人因为它们叫的时候正是农忙时期,因此从它的声音里听出的是:“快快割禾!”“割麦割禾。”后一说由来颇久,至少宋朝人已经说它们是这样叫了,因为《东坡志林》里曾说:

  江湖间有鸟鸣于四五月,其声若云:麦熟即快活!今年二麦如云,此鸟不妄语也。

  鬼鸟——蚊母鸟

  从名字上已经可以看出,鬼鸟是一种很古怪的鸟。它是介于燕子与鹰隼之间的小鸟,但是古怪的个性又有点似猫头鹰,因为它喜欢白天睡觉,夜晚才出来活动。

  鬼鸟,欧洲人通称它们为“夜的嘈杂者”(Nightjar)。它们是候鸟,冬天从中国北方飞向南方,春末又从马来亚和新几内亚一带飞回北方。在四月中旬路过香港,往往要停下来休息几天,所以,在初夏正是最容易见到这种怪鸟的季节。它们之中有些到了香港就住下来不走,在这里产卵孵雏,要到十月中旬才南下去避寒。

  鬼鸟全身灰黑色,背上有不整齐的黄黑色斑纹,看来像是树皮。它的嘴小而钩,像是鹰嘴,但是张开来却极大,颔下生着一丛像张飞胡须一样的硬毛。翅膀很长,飞起来迅速无声,能在飞行中捕食小昆虫。所以既像燕子,又像猫头鹰。

  这种鸟被称为鬼鸟,不仅因为它们白昼不出来,一到黄昏入夜才出来活动。更因为它们的脚短而退化,几乎不会走路,只会跳跃。一般的鸟类,总是用双脚抓住树枝横站着。鬼鸟却像啄木鸟那样,只懂得直栖在树枝上,并且一定要拣较粗的斜度很小的树枝,以便将整个身体贴在树枝上去伏着。它们歇在地上也是如此,动不动就像本地人所说的“踎低”了。

  鬼鸟的叫声很单调,只会“轧轧”地叫,一连要叫几十声不停,这就是“夜的嘈杂者”这一名称的由来。

  鬼鸟结巢不在树上而在地下,它们最喜欢在小松树林内的草地上做巢。因此在青山和大埔道夜间行车,时常有机会可以见到它们。因为这两条公路的两旁很多松林,是它们最喜欢出没的地方。鬼鸟有一个坏习惯,黑夜踎在路中心,看见车辆来了并不立刻飞走,往往给汽车的车头灯眩得眼花,来不及起飞,就这样给汽车碾死了。在大批鬼鸟过境北上的初夏,这种情形更容易发生。它们的眼睛很大,映着灯光像猫眼一样闪出黄绿的亮光,这也是使它们获得这个怪名称的原因之一。

  北方人称鬼鸟为贴树皮,就因为它们喜欢全身伏在树枝上的那个特性。古人则称它们为蚊母鸟或吐蚊鳥,说它们出现的地方往往多蚊虫,有些书上甚至说它能吐蚊(《尔雅》:,一名蚊母,相传此鸟能吐蚊,其声如人呕吐,每吐辄出蚊一二升。又见《唐史补》及《齐东野语》)。其实那情形恰恰相反,鬼鸟在夏夜专向池沼草莽多蚊地方飞翔,正因为那里的蚊虫多,它可以吃一个饱。

  古怪的海星

  海星一名海盘车,是我们在海滨最容易见到的一种古怪小生物。它们喜欢吸在岩石上,潮水退了也不走,灰黑色或是青褐色的棘皮,看来完全像是中国药材店里所卖的陈皮。它们多数有五角,所以称为海星。从前湾仔那家怪鱼酒家门前的养鱼柜里,时常会有活的海星养着。它们伸开“五肢”平贴地吸在玻璃上,那样子完全像一只五角星。

  海星的种类很多,大小不一,据说共有一千多种。普通常见的是五角,但也有六角、八角、十二角,甚至有二十五角的。多数海星的全身好像都很僵硬,但有一种五角海星的触手像章鱼一样,长而柔软,被称为蛇海星。香港海边常见的海星,多是五角的。一种角较钝,另一种较尖长。前者的直径约四寸,后者较小,约两寸半。

  海星看来像是一块蠢然无知的东西,但它们最喜欢吃蚝,是蚝的最大敌人。海边的蚝田最怕有海星,一有它们闯入了,蚝的收成便要大打折扣。

  海星吃蚝蚬一类的介类,方法非常高妙而有趣。一只有壳的活蚝,当它双壳紧闭以后,普通人想要徒手将它扳开来,也实在不容易。但是海星能够懂得用它的肢体紧贴蚝壳,将它平日藏隐看不见的无数吸脚伸出来,用力地向左右去拉。这是一幕体力的持久赛。蚝壳闭得愈紧,海星拉得也愈力,直到蚝筋疲力尽了,双壳微微地松开。这时海星便将它的胃从嘴里吐出来,将蚝的软体加以缠卷,慢慢加以消化。然后才缓缓爬开,再去找第二只蚝。

  海星的消化能力很强,它能将自己的胃从口里吐出来,直接去选择自己的食物,不能消化的根本不要,然后将自己要的部分卷住,缩进肚里。所以海星的排泄机构很退化,因为它根本没有什么废物要排泄。它虽然有一个肛门在背上,可是备而不用。

  海星还有补充自己肢体的能力,你若切去它的一角或两角,它毫不在乎,不久就可以又生出来。从前法国海滨养蚝的渔夫,他们用网捞起海星以后,将它们斩碎抛入海中,以为可以不再为害。哪知这样反而使一只海星变成了三四只,使它们繁殖愈多,为害更烈。

  普通人又叫海星为星鱼。但它实在不是鱼,它同海参、海胆一样,同是棘皮动物。

  沙 锥

  沙锥,也可写作沙追,中国古名鹬,也就是古寓言“鹬蚌相争”的对手之一。这是香港著名的猎禽,今日我们在餐馆菜牌上所常见到的“烧肥沙追”,就是这东西。

  本地所出产的沙锥共有四种,最常见的是普通叫作金钱锥的一种。它本是候鸟,从八月下半月开始,直到十二月初,它们开始在新界一带出现,聚集的地点是水田和海边的沙田。从八月到九月间,粉岭和上水一带最多,从十月到十二月的下半季,它们则喜欢聚到屏山、锦田一带。

  春天偶然也见到沙锥,那是它们从南方飞回北方路过此地的,不过为数很少,不似秋季冬季那样多。

  沙锥虽是候鸟,但是已经有可靠的资料证实,它们也有在香港营巢孵卵的。

  另有一种沙锥,只是在春三四月之交出现的,它们不喜欢稻田,而喜欢在湿地或小河边徘徊。若是雨天,它们又喜欢出没在番薯田中。到了春天,你在元朗、锦田、梅窝一带,可以大批地见到它们。

  到新界一带去打猎,最容易打得的鸟类便是沙锥,尤其在秋冬时候。据说最理想的行猎地是沿深圳河口一带。有一个猎取沙锥的最高纪录,这是发表在《香港自然学家》第六卷第三号上的。有人于一九三五年的八月二十一日至九月十五日之间,一个人竟猎得了一百二十八只沙锥。

  沙锥的肉很肥美,这是它在香港所以成为著名的猎禽的原因。另有一种羽毛十分美丽的沙锥,也在深秋出现,不过十分少,它们是以小鱼和软体动物为食料,所以不及其他的沙锥鲜美。它们被人猎取,只是供玩赏而已。

  果子狸及其他

  果子狸是像狸花猫一样的小动物,是广东人冬季席上珍品之一。一到秋季,你就可以在本港大酒家的广告上见到生宰果子狸或烩果子狸的名目,他们有时还用铁丝笼盛着活的果子狸放在门口做招牌。这种果子狸大都是从广东内地运来的。不过本港也有果子狸出产,有时新界乡民也会捉到一只拿到市墟上来出售。

  真正的果子狸是很小的,面部正中有一条阔的白纹,前脚的脚爪特别长,这是它的特征。它善于掘地和爬树,喜欢吃果实,尤其是木瓜,这正是它所以被称为果子狸的原因。

  本港另有几种野猫科的小动物,花纹和毛色都与果子狸仿佛,只是形体较大,时常被人误认为果子狸,其实它们全然是另一种动物。其中有一种俗称为七间狸的,模样颇与果子狸相似,只是嘴巴尖长,全身灰白色,背上另有几道黑色的条纹,尾上也有一道一道的黑圈。背上的黑纹有时五条,有时八条,但最常见的是七条,所以呼为七间狸。它与果子狸最不同的地方,是前脚爪和后脚一样,并不像果子狸那样特别长。

  七间狸在新界大陆和本港岛上都可以见得到。只是它们都是昼伏夜出的,所以白天不大有机会能见到。它们以小鸟蛙鼠为主要食料,也吃果子和树根。它的身上有香腺,像麝鹿一样地能放射一种香气。

  大的七间狸体长二尺,连尾可以长至三尺,它的价格虽次于果子狸,但也是席上珍品之一。

  本港还出产另一种与果子狸相似的动物,俗名五间狸。它比果子狸略大,全身灰黄色,背上和尾上都没有条纹或黑圈,这是它与七间狸不同的地方。它的特点在头部:头上直至颈项都是黑色的,额上有一条白纹直伸至颈后,眼圈上下四周都有白斑,因此面部颇似果子狸,只是前脚没有长爪。这是它和七间狸一样、与果子狸区别的地方。

  五间狸在香港岛上也有,它是昼伏夜出的,也喜欢爬树吃果实,特别是木瓜和香蕉。五间狸的毛色很美丽,如果从小捉回来养大,可以养驯,成为一种很好的玩物。

  七间狸、五间狸之外,本港还出产一种狸,俗呼三间狸,又称大元帅,这是本港除果子狸之外三种野狸之中最大的一种。一只普通的三间狸,大概身长二尺,尾一尺半,重十余磅,最大的可以重至五十磅。

  三间狸的毛色黑白相混,尾巴则黑白相间,一节黑一节白,成为阔阔的六七道圈子,背上有一条黑纹,从颈一直通至尾端。它的项下也有几道很阔的黑白相间的花纹,它之所以名为三间狸和大元帅,就因为项下这几条看来很威武的花纹。

  三间狸在本港岛上不常见到。它也是昼伏夜出的,喜欢吃木瓜。在新界则时常可以见到,尤其在城门水塘一带。据史温荷氏说,三间狸在马来亚很多,在中国内地的分布区域也很广,从上海、舟山群岛、广东,以至海南岛,都有它的踪迹。它特别喜欢生活在密布竹林的山中。

  果子狸和七间狸等,它们的模样,与其说是像狐狸,不如说是像野猫。但它们事实上并不是猫的本家。真正的猫的本家,在本港另有一种代表物,俗呼豹狸。它与老虎和金钱豹都是同宗,在家谱上都是属于猫的系统的。这种野猫,是印度猫,一眼看来几乎全然像一只家猫,区别的特征在耳朵背后有两块白斑。它的全身灰黃色,背上有几条黑纹,从头顶一直连至尾部,腹部两旁和四肢都是整齐的黑斑,尾上有黑圈。它之所以名为“豹狸”,大约就因为这些黑斑的缘故。外国人称它为“中国印度种的小花斑虎猫”。

  豹狸在本港岛上很少见,但在新界大陆则常见,过去在西贡大埔元朗都发现过。有时有活捉的陈列在市墟上,有时也有剥下的皮张出售。

  豹狸比家猫略大,身长约二尺,性格极野,不易驯养。它善爬树,平时多以小鸟为主要食料。

  香港的凤尾草和青苔

  根据邓恩与丢讫尔二人合编的《广东与香港的植物》(出版于一九一二年)一书的目录,香港出产的凤尾草和兰科植物种类之多,乃是一件很值得注意的偏重现象。两人曾在一九○三年至一九二○年之间,先后任职本港园林监督署,对于本港植物分类、造林、充实植物公园的花木标本等工作,甚有贡献。本港有数种新著录的花木,曾用他们的名字来命名以作纪念。本港出产的凤尾草被著录者有一百二十四种,兰科植物有六十三种。如果我们将这两类植物与英国所出产的数量加以比较,则英国仅有三十七种凤尾草,三十五种兰花。这么一比较,我们就不难看出香港植物的丰富。

  “没有任何种类的青苔”这句话,显示早期植物学者对于香港植物知识的一个漏洞。当然,香港本有相当多种类的青苔,但是同凤尾草比较起来就显得稀少,并且在这方面亟需仔细研究工作。邓恩与丢讫尔两人曾说起编撰一部有关本港青苔、藻、菌等类的植物志,作为推进本港植物知识的一件紧要工作。

  关于这件紧要的亟需工作,后来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狄克逊氏在《香港自然学家季刊》的附录第二号上(一九三三年三月出版),发表了一篇有关香港青苔的文章,举列了在香港和新界所发现的五十六种青苔的名目。

  香港的核疫和鼠患

  老鼠在香港所闯下的一次大乱子,就是所谓“核疫”。闹得最厉害的是一八九四年,香港人至今提起来犹“谈虎色变”。在这年春末,香港居民之中忽然发生一种疫症,患者身上有一块肉核,故名核疫。往往第一天得病,第二天已经不治而死,而且蔓延极为迅速。医生知道这是“疫症”,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疫症,所以束手无策,于是死亡率极高,差不多达到了百分之百。据说六月七日那天,一天在同一区域就死了一百零七人,都是同一病症,并且还有六十多人又新染上了。

  这一来,当然使得居民起了极大的骚动,许多人都纷纷离港还乡,逃避疫势,香港的人口一时减少了八万(当时全港中外人口共约二十三万)。据后来的报纸记载:“那平日最繁盛之皇后大道,亦行人寥寥,举目荒凉,得未曾有。”

  一八九四年的核疫,据官方发表的数字,共死了二千五百五十二人,而实际上远超过此数。一八九五年疫势稍减,但一八九六年又突发。接着一连许多年都继续猖獗,直到一九○四年才稍好。

  发生核疫最盛的地方是中环太平山一带。这里房屋湫隘,人口也最密。后来港英当局下令将九如坊、美轮里、芽菜巷、善庆里等处的房屋备价收买,一律拆为平地,多年不许建屋,这才稍为遏止了核疫。

  核疫发生后,港英当局始终查不出病源所在。后来由一位日本医生来港协同研究,从死鼠身上发现病菌,这才知道这灾祸竟是由老鼠酿成的。

  自从发现老鼠是“核疫”病菌的传播者之后,港英当局便奖励居民畜猫捕鼠,同时对于处置死鼠的方法也非常重视。因为据当时检查发生核疫的楼宇,一定会发现死鼠,证实病源不仅来自老鼠,而且老鼠本身也首蒙其害,所以认为死鼠比活鼠更可怕。于是路边电灯杆上的老鼠箱便应运而生(其实不一定挂在电灯杆上,墙角、树身以及骑楼下的柱子,也往往可以发现挂着这东西)。

  这种曾在香港闯过一次大乱子的老鼠,由于它自身也受病菌的侵袭,渐渐地减少而至绝迹了。目前香港的老鼠虽然依旧不少,而且很大,但这已经是另一种老鼠,不是家鼠而是地鼠,它们与外江人在家乡见惯的那些老鼠不同。这是一种南方种的地鼠,从华南以至印度都有。它们生活在野外,但也喜欢进到人家里来。

  我们在香港街上以及家里所见到的老鼠,多数就是它们。这种老鼠嘴尖长,牙齿非常锋利,尾巴粗而长,仅有尾尖上有几根稀疏的长毛。尾长四寸,身体可以长至六寸,所以看起来是很大的。

  老鼠最大的敌人不是猫而是蛇。香港地鼠多,因为它们身上有一种难闻的臭味,香港的猫也不喜欢捉这种地鼠,这就是它们能在本地繁殖的原因。

  真正的中国种家鼠,在香港不常见。除了上述的地鼠之外,在人家屋内做巢的另有一种大老鼠。它们身体肥大,可是尾巴粗而短。身上是那种常见的灰黑老鼠色,但是腹下却是灰白色的,尾巴底下也是灰白色,这是它们与地鼠最大区别。这种老鼠因为身体肥大,跳梁爬柱的本领不大高明。

  香港素来以世界大商港之一自负,轮舶往来的很多。因此有许多“外国老鼠”被轮船从世界各地带到香港来。大家若是有暇,夜间站在九龙仓的码头边上,欣赏一下老鼠爬铁索的情形可真有趣。它们有的是从船上登岸的,也有是从岸上泅水上船的。那情形真仿佛《伊索寓言》所说的城里老鼠请乡下老鼠一般。这种漂洋过海的老鼠是黑色的,尾巴细而长,被称为船鼠。它们的攀缘功夫非常高明。

  香港另有一种被称为“Bandicoot”的大老鼠,是在一九四六年才首次被人发现的。目前新界元朗最多,它们能掘洞生活在地底下,据说是从云南西南部传入的。

  充满咸鱼味的长洲

  长洲岛在香港的西南角,与香港仔遥遥相对,中间隔了一座因发现石器古物而著名的舶寮洲(即南丫岛)。天气晴朗的时候,站在香港仔的山上虽不易看得清长洲,可是站在长洲东湾的沙滩上,抬头就可以望得见香港的玛丽医院等建筑物。长洲是大澳以外的著名鱼盐之区,同时也是夏季游泳的一个好去处。每天从统一码头有直航的或经过坪洲和银矿湾的小轮来往。若是有暇,约几个朋友早上去,傍晚回来,即使不游水,也可以在岛上各处逛逛,花钱又不多。这样一次短短的海上旅行,对于排除身心疲劳、增进工作效能,是非常有效的。

  长洲的岛形狭长,两头大,中间细,所以名为长洲。外国人则因为它细狭的腰部和圆圆的两端,像一只哑铃,称它为哑铃岛。在岛南称为南便山的山上,从前就有许多西式的小别墅,多数是教会的建筑物。后来在战争中被毁了,战后经过重建,现在又是一番面目了。

  长洲的市区中心就在那狭长的腰部地带。轮渡泊岸的地点是向西的,这里称为长洲湾,是渔船湾泊和商店的集中地。从轮渡码头上岸,穿过满是咸鱼味的街道,一直向前走。走完了街道不远,就到了细腰的东面,这就是可以游水的东湾。就是在这地方,你向遥远的海上东方望过去,就可以望见闪闪有光的香港山上的房屋了。

  不游水的人,除了看看街上各式各样的咸鱼,找一个地方歇脚饮茶之外,还可以去看有名的张保仔洞和北帝庙。

  说是张保仔洞,其实是同香港所有的一切有关张保仔的遗迹一样,大都是好事家的假托,不甚可靠的。洞很狭小,要低身坐着滑进去,在里面走一段路,从另一个出口爬出来。里面什么也没有,不见传说中的弓箭,更不要说海盗的金银财宝了。

  北帝庙在街市北端的尽头,面向西方。这是长洲渔民认为“威灵显赫”的一座古庙。但近年香火也冷落得多,远不如前了。这有什么办法呢。渔民自己太穷了,饿着肚子偿还高利贷还来不及,对于“神”只好马虎一点了。北帝庙里有从前著名的“刀椅”,还有一柄从海底捞起来的古剑。

  关于长洲最有名的逸闻,是在半个世纪以前曾给海盗洗劫过一次的故事。这是一九一二年的事。当时海盗控制了孤立在小山上的警署,乘夜搜劫了一个整夜。其时长洲和香港没有电讯和船只联络,所以根本不知道。直到一个渔民用小船划了一整夜划到香港来报信,香港人在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这惊人的新闻。

  大埔的珠池

  今日新界大埔海面,从前称为大步海,又名媚川都。有池养珠蚌,名媚珠池,为古时采珠名地。清嘉庆二十四年修纂的《新安县志》云:

  媚川都在城南大步海,南汉时采珠于此。

  又云:

  媚珠池,旧志云在大步海,汉时采珠于此。

  本来,我国从前产珠最有名的地方是南海合浦,即今日广东的合浦。所谓“珠还合浦”,这成语便是从前传说合浦海中产珠蚌,如果当任的县官贪婪,不停地奴役人民到海中去采珠,珠蚌便会迁移他处;若是县官清廉,迁到他处海中的珠蚌又能迁回来,所以有了“合浦珠还”这成语。

  新界除了大埔海以外,其他有些地方也产珠。这一带地方在清朝属新安县,明以前则属东莞,所以《东莞县志》上便载着,除了大步海媚珠池产鸦赢珍珠以外,县境内的后海龙鼓青赢角荔枝庄等一十三处,也产珠蚌。

  大埔采珠的历史颇久,从唐开元直至明初都在这里采珠进贡,为我国合浦以外的重要产珠地之一。最盛时是在五代南汉(公元九○五年至九七一年)时期,南汉王刘建都广州,在大宝六年(公元九六三年)改大步为媚川都,从海门镇招募能采珠的土人三千名为兵,常驻在这里,终年为他搜集珍珠。因为风浪险恶,每年溺死者甚众,成为当时苛政之一。

  后来刘为宋太祖所灭,大埔采珠之举就被废弃,到了元朝又恢复。元大德三年,甚至编置艇户七百家为珠人,并派了三名监督官加紧监采。因为采珠很辛苦,采不到时要受罚,艇户逃亡的很多,所以要加派官员监视。这样直到明朝,洪武七年采珠五月,仅得珠半斤,认为大埔产珠已尽,遂移地合浦,不再在大埔采珠了。

  今日新界大埔虽不再以产珠著名,但海中仍产蚝,海边有养蚝的蚝田,取蚝时偶然捞起珠蚌,剖开来其中有时仍会有小粒珍珠的。

  冰与雪

  上海人呼雪糕为冰激凌,广东人和香港人则又称冰块为雪,因此冰箱就成为雪柜。本来,雪是天上落下来的,冰是自水凝结成的,这两种的分别很简单,可是由于岭南的冬天根本不下雪,又难得结冰,以致冰雪不分,这是很可原谅的。《广东新语》说得好:

  粤无冰,其民罕知有南风合冰,东风解冻之说。即或有微冰,辄以为雪;或有微雪,又以为冰。人至白首,有冰雪不能辨者。

  被香港人称为雪的大冰块,都是人造冰而非天然冰,上海人称这为机器冰,本地人有时又称为生雪。这是因为香港冬天根本沒有冰,所有的冰都是人工制造的,所以没有天然与人工之分。但在上海与北方就不同。夏季所用的冰,如果是用来作普通冷藏物用的,多是用冬季特别储藏起来的天然冰,若是直接供食用的,则用机器冰。上海夏天的著名“刨冰”,就是用整块的人造冰刨下来的。可是香港人一年四季所用的“雪”,全是人工制造的。

  冬天将郊外水塘和河里结成的冰,整块地凿取下来,储藏到地窖里,留待第二年夏天之用,谓之藏冰。这风俗很古,《诗经》上的“纳于凌阴”,就是伏天藏冰入窖之意。因为古时皇帝不仅夏天要用冰解暑,还有入夏向臣下赐冰的惯例。至今上海和北方一带,夏天所用的天然冰,都是在头年冬天这样储藏起来的。储冰块的地方称为冰厂或冰窖,搭着像广东乡下常见的葵棚那样的高大芦席棚。棚下用土堆成长方形的土阜,像是防空壕,又像陶器窑,底下是深深的地窖,其中便藏着大冰块。这种特殊的景象,我们在北京、天津郊外随处可见,不认识的人往往不知道这样高大的芦棚是作什么用的。《天咫偶闻》《春明采风录》等书,记北京旧时采冰藏冰的情形道:

  三九冰坚,各处修窖存冰,以铁椎打冰,广尺许,长二尺,谓之一方。都城内外,如天安门外火神庙后,德胜门外西,阜城门外北,宣武门外西,崇文门外东,朝阳门外南,皆有冰窖,以岁十二月藏冰,来岁入伏饮冰。

  说来几乎使人不肯相信,今日香港人一年四季所用的“雪”,虽然全是用机器在香港制造的,但在早年,香港还没有机器冰,所用的也是天然冰。因为香港根本没有天然冰出产,这些冰块全是从外地运来的。不过不是中国冰,也不是英国冰,而是用帆船从辽远的美洲输入的。今日中环的雪厂街,就是当年储藏冰块的地点。这个输冰入口的组织,后来逐渐发展,就成为今日香港著名的牛奶冰厂有限公司。所以尽管香港人称他们出品的冰激凌棒冰为“大公司雪糕雪条”,但它的正式名称上仍保持着冰厂两字。

  雪厂街这名称,就因为当年曾在这里建有储藏冰块的雪仓。其地点约在今日雪厂街与皇后大道的转角处,即政府合署旁侧通至圣约翰教堂的那条斜路上。当时中环尚未经过第一次填海工程,皇后道面临海滨,雪厂设在海滨,像普遍的货仓一样,为了便于从船上卸运冰块入仓。

  这些冰块是从辽远的美国运来的,都是美国的大湖和河流在冬季结冰时所产生的天然冰块,运到香港后,即涂上木锯屑和糠皮防止融化,储入雪厂待用。

  这家输入冰块的商行,称为“丢杜公司”。它就是今日香港人俗称“牛奶公司”的始祖;成立于一八四五年,在当时几乎是独家专利事业。

  这座雪厂是一座两层的建筑物,地皮是由政府免费拨给的,限期七十五年,但有一个附带条件,即该厂应以特别廉价售卖冰块予政府医院。当时的冰价为每磅五仙,每日发售两次,一次为上午五时至七时,一次为下午二时至四时。据一八四七年的记载,那时香港每天消耗这样的天然冰约七百磅。

  这些天然的大冰块,既是不远千里运来的,当时所用的是帆船,如果风信不顺或是产量不够,香港的天然冰,便时常有缺货或中断之虞。一八七○年四月十七日出版的一张香港西报,其上曾报道当时美国缺货的情形道:

  据说美国上季天然冰的收成短少,因此本港的冰荒现象势将无可避免。供应东方各主要港口冰块的美国公司,所获得的现货仅敷载两船,因此不得不向其他方面搜求冰块,以供应远东顾客需要之数量。

  香港有机器冰出现,是在一八六六年左右的事。当时,由一位名叫凯尔的集资设厂制造,厂址在湾仔的春园(即今日湾仔春园街附近。当时湾仔未填海,春园一带面临海滨,为外国人的住宅区)。它的出品成了许多年来独霸香港市场的美国天然冰的劲敌。美国天然冰售价每磅五仙,凯尔的机器冰每磅仅售四仙,因此生意鼎盛,又在銅锣湾设立了一家分厂。这时美国天然冰贬价四仙来竞争,他们更改售每磅三仙来对付,于是美国天然冰的销路渐狭。直到一八八○年,香港出产的机器冰已足够供应全港居民的需要,美国的天然冰就停止输入,并且将雪厂街的雪厂和其他资产全部售予凯尔。

  凯尔的冰厂,后来又由渣甸洋行经营。直到一九一八年始归并入香港牛奶公司冰厂(成立于一八八六年),即今日俗称大公司。今日大公司在下亚厘毕道和铜锣湾的雪房,就是香港早年输入天然冰和后来自制机器冰的旧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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