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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意象与悲剧情结

时间:2023/11/9 作者: 台港文学选刊 热度: 19835
我出生在河南,长期生活在奥地利维也纳,对欧洲土地上的朝露流霞、俗世烟火,既深情凝望,又百感丛生。窗外的尽头是阿尔卑斯山下的欧洲原野,那里有田园牧歌,谦恭人道;亦有贫弱、晦暗和西式荒诞,对他们笑容下的纹理与褶皱的追问,构成我隐蔽的兴趣与思索。

  多年的创作过程中,我常常觉得自己面对三个世界:中国,欧洲,以及想象中的文学天地。这三个世界的落差、冲撞和纠结,构成写作中的强大推动力,并带给我无限的遐想和可能性。根深蒂固的故土情结,让我带着东方人的审美底色,而深入欧洲20多年的现实与体悟,又将西方思维和人文精神自觉融入到作品当中。充斥笔下的创作题材形形色色,由跨国婚恋到文化冲撞,进而过渡到呈现和挖掘不同国度、不同境遇之下人性的走向与裂变。

  这个世界向来是繁华与阴暗同在,温暖与凄凉并存,无论东方还是西方。

  所有的对抗,归根结底都是文化的对抗。跨国婚姻中的男女,故事曲折、离奇,彼此从各自的文化背景中抽离出来,融入到另一种全然陌生的日常习俗当中,摩擦对撞,刀光剑影,在日复一日的细水长流中破绽百出,轰然倒塌,纷纷扰扰的恩怨道尽了中西伦理的文化冲突。这类题材的创作,如我的短篇小说《花粉》《十三号地铁》、中篇小说《处女的冬季》《蝴蝶飞过的村庄》和《情困布鲁塞尔》等。

  近些年我的小说创作,主要以呈现和挖掘海内外底层女性的生存困境、情感困惑,以及不同国度、不同境遇之下人性的走向与裂变。如中篇小说《夜蝴蝶》《蝴蝶坊》《魔笛》《不戴戒指的女人》《姐姐的婚事》《回国清单》等。

  “蝴蝶三部曲”是指我的中篇小说《夜蝴蝶》《蝴蝶坊》和《蝴蝶飞过的村庄》(分别发表于《人民文学》《作品》和《十月》),除了小说题目的“蝴蝶”沿用,也因其主人公跌宕起伏的身世、逃无可逃的悲剧性命运,从而被评论家归结为“赋‘蝴蝶以性别的女性命运悲剧叙事的作家”。

  实际上,一系列“蝴蝶意象”的嵌入,全然出于创作中的无意识。但它们就像弥漫在人物身上的悲剧色彩一样,无处不在,顺理成章。蝴蝶自由、美丽、轻灵,貌似无拘无束,却又飘忽不定,若即若离,犹如女人的命运——不可捉摸。在中国传统美学意义上,蝴蝶是灵魂的象征,具有庄周梦蝶的超然洒脱,以及自然界化茧为蝶的升华之美。我的家乡河南商丘,恰好是庄子故里,在先哲滋润的土地上成长、求知,潜移默化,冥冥之中或许得到了某种力量,获得了“庄周晓梦迷蝴蝶”的生命暗示。

  荣格曾说:每一个意象都有着人类精神和人类命运的一块碎片,都有着我们祖先历史中重复了无数次的欢乐与悲哀的残余。蝴蝶,正是凝聚了这些残余的碎片。

  古希腊神话中,蝴蝶即爱神丘比特·普绪赫,而与蝴蝶共同寄存的另一层含义,即“灵魂”。蝴蝶在痛苦的蜕变中所拥有的美丽、飘逸,正是人类灵魂的写照,一种高层次的精神象征。而在西方艺术中,蝴蝶具有灵魂复活的寓意,预示从人类生命到永恒生命的转换。蝴蝶在美国作家纳博科夫的隐喻中,暗示一种禁忌之恋;在英國作家麦克尤恩的笔下,则是灵魂的异化,欲望的迷失,一种可怕而致命的诱惑。夜间出没的蝴蝶如魔鬼附体,成为具有杀伤力的黑色力量,像果戈理笔下的“死魂灵”,阴郁而绝望,充满了死亡和悲剧色彩。

  蝴蝶意象所涵盖的多重意义的化身,在我的多篇小说中,的确一一得到映现,这既是巧合,也是命中注定。评论家安静在《探秘方丽娜的文学叙事》中,如此写道:

  她所钟爱的意象“蝴蝶”,兼具东西方文化内涵,既是中国传统意象,又是西方经典意象——蝴蝶具有一种空灵而神奇的品质,生长过程既寓意美丽的蜕变,象征着心灵转化或内在超越,又暗含先知般的预言性和人生的不确定性,适于表达命运不可琢磨与变幻无常的迷离之感,以及逝水流年之不可追的痛失感,亦可感慨人世的不完美并萌生逃离的渴望。在文学作品中,它是诗意的浪漫的,又是哲学的多元的,由此成为方丽娜创作的核心意象。

  我觉得写这类小说,作家的责任不仅仅在于呈现一个好看的故事,还在于挖掘和追问其人物命运产生的根源和社会因素。就文学创作而言,作家的使命不是解决问题,但是作者必定有一个鲜明的立场,并且有自己内在的诉求。也许那些触发和激起人性阴暗面的因素,更加值得世人关注和思考。

  当我们走向世界的时候,我们这个民族到底经历了什么?又遭遇了怎样的身心困境和灵魂深处的疼痛?评论家陈瑞琳说:

  方丽娜的批判现实主义和深入自省的悲剧意识,非常典型地再现了全球化的新时代,来自中国大陆的新移民,在走向世界的过程中所经历的身心困境,和灵魂深处的疼痛。方丽娜的作品不仅有一种来自北方厚土的历史积淀大格局,而且有着冷峻犀利的哲学思考。她写人类的情感困境,实际上表达的是她对人类的性别、家国的苦难充满悲悯情怀的哲学思考。

  我虽然欣赏、迷恋悲剧艺术中的理性和基调,以及它带给人的启发和力量,但我本人不是一个悲观的人,相反我是一个乐观而阳光的人,也是一个离现实和俗世生活特别近的人,无论行为,还是思想。在多变的尘世中体察过悲苦,经历过人性的晦暗,也就更加珍惜善意,呼唤明亮,懂得体恤。

  写作的过程,是与自己对话,与人物对话,与世界对话。以文学的形式,将个体经验跟这个世界的关联,妥善安放在作品当中,并借助人物命运完成一次次人生之旅。真正的文学,应该写出内心深处的疼痛,并将人物背后灵魂的悸动展示给世人,否则,就不会有问鼎人心的力量。

  作为身居海外的写作者,除了贡献独特的个人经验、生命感悟,还须超越自我,走出地方的局限,把握现代文明中人心的走向和流变。在不同的时空下对人性的勘探,对个体命运的体贴和关照,是我在文学创作中努力抵达的境界。

  最后,请允许我以小说《蝴蝶飞过的村庄》里的结尾,来结束这篇创作心得:

  圣诞节一过,春天也就快了。以旋心里的憧憬如蝴蝶翩跹,擦着花朵与草尖翻飞。她轻快地爬上山坡,立在高处,俯瞰莱茵河水。雪岩碧立,波光帆影,尽收眼底。以旋心头的田园风光,随莱茵河一波一波的细浪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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