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嗅着她那件绿色短衫而想起她时
当我嗅着她那件绿色短衫而想起她时她便不再真实
哪怕她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
这时候的我加倍感到失落
她彻底消失了:
绿色短衫上的她不是她
站在我面前的她也不是她
原物与替代物中间的裂缝将我吞噬
然而当我看见她穿着
那件绿色短衫时的样子
这就是她吗?
不
在我拿起那件绿色短衫的一瞬
便已将她毁灭
她将超越了一个人而成为其他
与众多佚名者一并
散发在宇宙中的万有
是结束在开始时的
存在的瞬间
每一次凝视都是一次抓空
无论谁站在这条时间的长河上
都将永远地找不到她
多么令人遗憾:
当我嗅着她那件绿色短衫而想起她时
那件绿色的短衫
在这唯一真实的瞬间里
只能回到了一件绿色的短衫
在海堤的一张长椅上
坐在海堤的一张长椅上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一蹦一跳地
从我身后掠过,倏地
拍了拍我的肩膀,像:
叫醒一个人
我回到世界之中
目送她一蹦一跳地远去
在转弯处,她蓦然回过首来
对我笑了一笑
这一拍没有缘由
没有征兆,与逻辑
我却为这事乐了一个下午
成了我与这人世间的又一个秘密
缺席在万物之中
在路上,总有那么一分钟你看见一个友善的言语、夸张的神情
冷漠或敌意的爱(以及我所没有提及的)
都在拒绝着你的进入
你伪装成万物的一分子
伪装成一个人:
用活着的方式活着
用事物构成的眼睛去凝视事物
发现:
你失明了
总有那么一分钟你
既是一个孩子又是一个妇人
(你是你所见到的所有)
你不是你所见到的所有
而后,你谅解了他们说出他们的话语
你谅解了一个人是一个人
你便谅解了终究
自己还是以人的面目活着
微风吹进了你的骨头
你以进入事物的方式
拒绝了——事物对你的进入
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如此崇高的时刻:
众声喧哗里
你使自己缺席在万物之中
演 戏
妻子将电影关掉问她那演员丈夫:
为什么你从未用戏中的眼神看我?
丈夫说:那是戏
妻子不依,两人冷战起来
直到一天丈夫拿着束玫瑰
来到了妻子门前
用那深情的眼神望着他的妻子
妻子却打了他一个耳光,说:
你在演戏
那些不知道的人
谁永恒地在那里擦拭着他的想象?这时我不自觉想起那些街上的人群:
他们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什么呢?
那些琐碎事的确说得再清楚也没有了:
一个人在吃饭,在将一条青菜往自己的碗里夹他不知道;
一个年轻人在游戏机前投入一枚硬币,弓身坐下
旁边放着一瓶饮料
他不知道;
一个老妇蹲坐在路旁,看着行人在发呆
脚旁放着一袋蔬菜、瘦肉,一条小石斑
她不知道
这个城市有谁是知道的呢?
那些人的形象依按轨迹运行
一个人在向前走的同时不能够又向后走
当他们从我身旁走过
噢呵!他们根本不知道
罗琰娟 潮汐
想 到这里,一阵巨大的落寞从我的身子里发散出来
行走的途人变成了一个个图形:
我要原谅也只能原谅他们
一旦原谅过后
原谅就不存在了
他们开始显得丰盈,那些图形
开始有了生命:他们的行为终于像一个人了
一时间,我被抛入了人类之中
竟也陷入了不知道里去
当我陷入到不知道里去时
每一个站着的人都立了起来
仿佛都不再陌生,在那个回乡者的眼里:
蔬菜、瘦肉、小石斑也有了
蔬菜、瘦肉、小石斑的意义
这时候,整个人类都站了起来
温和地对着你说:我们知道
大树之疼
我记得当年曾看过一部纪录片讲述一棵树的疼痛
当一个敌人(狂风、昆虫,还是猛兽)
攻击它时
它的神经会缓缓地将痛苦
流回它的根部
整整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
如果放在原子弹掉下来的时刻
或者,一个孩子准备从阴道出来
刚回家的诗人,准备写一首诗
写什么呢?他沉思良久
什么也写不出来,他打开电视
合上书,放回书架
收拾行李准备出一趟远门
却发现:找不到根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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