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我几乎把前面的他错认成安歌,一样的蓝色登山包背在背上,一样的红色独木舟扛在肩上。他步履稳健,无论是循阶而上,还是缘石而下,就连走几十步把船在左右肩膀上调换重心的习惯都一样。
这是一段连接一个湖泊和一条溪流之间的陆地,每次划独木舟去心岛,总经过这一段陆地搬运的山路。我和安歌曾走过多少次,每次他都这样背上一个包,肩上一条船。有安歌前面走,我心里踏实,不用担心误入歧路,也不害怕会有顽皮的蛇突然扭出来吓我。可是,安歌现在在哪儿呢?
望着主动陪我去心岛的他,我满心感激。也许安歌会在心岛。
“一样是路,一样把人从一头运输到另一头,山路与公路却这么不同。”他突发感慨。安歌也曾这么说。
上船前我们堵在高速公路上。外面的天很蓝,阳光明媚,路边是绿色原野。但我们在车里开着空调,阳光尽力透过窗玻璃照耀,车里却依然清凉。车前是一辆车,车后是一辆车,车左面是一辆车,车右面还是一辆车。每辆车里至少有一颗焦虑的心。车中的心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没闲情观赏原野的苍翠,只焦虑拥挤的交通和不能及时到达的目的地。
而走在山路上,却别有一番风情。太阳实实在在,筛过茂密的树叶落在身上依然有温度。脚下踩着的也踏踏实实,是泥土,是石阶,是木板桥。耳朵里听到的不是电台广播,而是不知名的鸟在鸣叫,树后的小溪在由高到低的流淌中欢快地歌唱,脚步也在打着节拍。我的耳朵异常灵敏,仿佛听得到树木生长的声音。我的鼻子更不甘寂寞,野草芳香,水中鱼腥,还有太阳蒸腾的水汽中半潮半干的味道。
路尽头是两岸长满过人高的芦苇、毛蜡烛以及茂草的溪流。他踩着卵石走进溪水,借着惯性把船从肩膀上敏捷地甩到身体一侧,再轻轻把船搁在石头间的流水中。他腰背与胳膊上的肌肉收紧再放松,充满张力。我呆了一下,好像又看到安歌。
他来的时候,安歌已经走了。他放弃国内的生意来加拿大定居,成了我的房客。他说,钱可以不挣,但丢失的不找,就再也找不回来。知道了我与安歌的故事,他主动陪我去心岛。也许安歌会在心岛。
胡振德 画
溪流蜿蜒九曲,十桨之外就是拐弯,只见茂草,不见远方。在这样的水路上,提远方不合时宜,只需一边划桨,一边享用当下。蓝蜻蜓成双成对叠着飞机在低空盘旋,这里是他们的爱情领地。水草上趴着青蛙,一动不动,即使我的木桨在半米之外划破水面。别以为它们在禅定,不过是在伺机捕获猎物罢了。前面拐角处一只高大的灰鹭刚进入我们的视线,就惊鸿一瞥地飞落芦苇丛中。左侧草丛边有一对鸳鸯看见我们,悠闲而又轻快地相拥游走。他说,鸳鸯真幸福,灰鹭很孤单。
溪流之后是一片开阔的睡莲池,玉雕的白莲镶嵌在椭圆的碧叶间,远处是心岛。心岛形如心,被睡莲环拥,而心形凹陷处是一片无莲的清澈水域。我们泊船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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