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旅游,那天要离开安顺地界青岩古镇,大巴已启动,车轮慢慢、慢慢地爬。人没到齐,车启动,这是导游催游客快上车最好的办法。
在广场买橘子的大刘儿,还没完成这笔小小的交易,听见站在车门的导游冲她高声地喊,快点儿、快点儿,要不别买了,走了、走了!……
跟大刘儿一块来的几位游客,在车里扭头张望,看大刘儿在橘子篓前拣得飞快,十几秒钟装好一兜橘子。他们说,慢点开、慢点开,师傅,这就来了。
我们坐在车里,眼看着窗外南国的冬天,空中洁净如洗,大地一片碧绿,山上山下林涛阵阵,红黄的果子点缀其间,风景如画,煞是好看,跟北国的冰雪皑皑形成强烈的反差。在心里却埋怨这买橘子的女人,40多名游客等你,没时间观念。
有人说,今后上车迟到一律罚款,也有说,迟到罚唱歌。
一位游客瞪着狡黠的眼睛,看着那位说罚其唱歌的游客,发话,在车上唱歌是不行的,咱旅游团里行话,唱歌是什么?大家说是什么?是解手!对!如果那样,车上会是什么样子。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在全车人的朗朗笑声中,买橘子的大刘儿快步蹬上车来。她慌慌的眼神儿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家,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气喘吁吁地坐到位子上。
师傅关上车门,再次启动。
此时,从车后传来“等等、等等!”“站住、站住!”高声的叫喊。
师傅从后视镜看到,卖橘子女人背着篓橘子追过来。
师傅第一反应就是,买橘子的人因为赶车忘交钱,她追上来要橘子钱。
就那点橘子值多少钱?还追?师傅索性挂了二档,踩油门儿,车速快起来。但卖橘子女人仍然坚持不懈紧追不舍,橘篓在她肩上颠哒,上面几个橘子欢快地在篓里蹦跶。她一只手朝车子挥舞着,一只手托抓着背篓底,头发也飘起来,头巾也跑散了,她大声地喊着,停车!停车!停车!
胡振德 画
师傅听到喊声,恻隐之心动了,农民种地、卖橘子不容易挣几个钱儿,师傅松开油门儿,踩了刹车。
大巴车停下来,开了门,卖橘子大嫂上车,气喘吁吁地背着橘篓儿站在门口。车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她个子不高,大半是农活折磨得腿有些罗圈,脸色黑红,劳顿岁月的沧桑雕刻着深深的沟壑,她眼神里读出的是满满的歉意。一位善良壮硕的农家女人,追车累得满头大汗,汗水顺着小溪流下来,她用袖子擦了把汗。买橘子的大刘儿冲大家的眼神解释着,心里说,俺给你钱了。
师傅问卖橘子大嫂,你背着橘篓追车干嘛呀?
卖橘子大嫂没回师傅问话,却反手朝篓里抓摸着橘子,问车里人,刚才是谁买我的橘子了?
大刘儿站起来,回答卖橘子大嫂的话。是我,刚买你的橘子,这不一兜橘子全在这儿,俺可是给你钱了!
卖橘子大嫂背着橘篓,抓着橘子朝后走来。
一车人不解地关注着买卖橘子的二位。她走到大刘儿那儿,说,刚才你走得慌慌,我的秤根本不高,秤连平都不平,我想给你再添几个橘子,可你提起袋子就跑着赶车来了。这几个橘子给你添上,就够秤了。卖橘子大嫂把几个橘子放到大刘儿的橘袋子里。
卖橘子大嫂追车真相大白。车上人也松了一口气。
大刘儿笑笑说,大嫂,谢谢您!买卖公平。
卖橘子大嫂说,俺庄稼人,卖橘子准够秤,若缺斤短两,那不叫人家笑话吗?
车里游客都七嘴八舌地夸奖她,大嫂好人呀!小买卖儿也讲诚信!我们以为你背着橘篓追车,是讨要橘子钱哩!我们为你点赞!大家的眼神都充满歌颂。
她说,若是您们哪位买了橘子,来不及给钱,车走了,我是绝对不会追的,庄稼人种的,自己收的,力气不打本,尝尝还不行啊?大刘儿邻座的游客,说,大嫂我买几斤。遂问师傅、导游,等几分钟行吗?师傅、导游一对眼神,说,行。游客们自动地装橘子。
卖橘子大嫂从胸前围裙的兜里掏出了杆微型小秤儿,她的兜有一尺多深,小秤杆儿放进去看不见。
你一兜,我一袋,大家七手八脚帮忙,几十斤橘子一会儿卖光了。
(原载《安徽文学》)
买鸡蛋
小卢是苦水柳村校改以来的第十几位老师了。报到那天村主任喜忧参半地夹夹小眼睛看着娃娃,说:“卢老师来俺村教书好啊!我们热烈欢迎。只是俺村条件差,生活艰苦,但,俺村人好,不会欺负你的。”
卢老师腼腆地看着村主任,说:“谢谢您!主任。我会认真教学的,培养好孩子。”
村主任说:“好,卢老师,我代表村民感谢您!今上午你就别开伙了,在我家吃顿便饭,我请您。”
小卢看眼主任,说:“这不合适吧?”
“咋不合适?!初来乍到的,吃我顿饭没啥事。”
苦水柳村学校,校改前租赁民房,现建了三间混砖的教室,流动的三十几个学生,四个年级,学生到考五年级就到另个村上学。教师单间宿舍,单人床,桌子,破橱子,脸盆架和塑料脸盆。有把吱吱呀呀的所谓椅子。伙房里有个煤球炉子,小案板,铝壶、暖瓶、铝锅、炒锅各一个。校园东侧有压水井,有点菜地,老师可种几畦子菜。还栽着个象征性的篮球架子,投篮的圆筐滴铃铛浪的挂在那里。
午饭后小卢老师跟村主任来到学校,校园、教室、宿舍、伙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煤球炉蹿着火苗,炖着水,暖瓶空了等灌开水,村主任提前安排妇女主任来整理了,妇女主任站在那儿欢迎卢老师。她送来一兜馒头,几把干面条,一兜小米,油盐酱醋瓶瓶罐罐满满地都送来了。小卢老师看在眼里,激动在心里,感觉到了村上的温暖。暗下决心,我好好地教学,对得起村干、村民。
卢老师说:“主任,您想那么周到,不用我去买了。不过这些生活用品我要交钱的。”小卢掏钱给主任。
村主任“啪”地一拍大腿,说:“卢老师,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交钱,这还叫花钱吗?你若不走,俺村管你吃饭都行,这还算事吗?”
“不行。我要交钱!”
开学了,小卢老师的确不错,学生反映卢老师教学棒,待学生和蔼可亲,上课认真。复试班,一、二、三、四四个年级,一二年级学生脸朝东,三四年级学生脸朝西。东、西两面山墙都有黑板,每天四个年级的语文、算数都教一遍,布置作业,晚上罩子灯下改作业、备课,忙到深夜。这儿井水苦就不用说了,起初喝了苦水闹肚子,生活清汤寡水,早晨萝卜咸菜,中午白菜炒萝卜,晚上萝卜炒白菜。清淡吧?脑血管堵不住。
还不是最艰苦的,最苦的是感情生活,寂寞难耐。小青年孤军奋战,白天学生相伴,乱乎着热闹,放了学就老师孤苦伶仃一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小伙子该找对象的年纪,在这偏远小村哪有对象可找呀?晚上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老师大都是从报到第一天就开始考虑啥时调走。短期行为能教好学生?来的老师有教一年的,有一学期就调走的,也有教一个月的、一星期的,也有没报到的。有男老师,也有女老师。啥情况都有。
下午小卢家访,来到一胡同口,忽听得母鸡“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声……小卢知道这是母鸡下蛋了,在向主人讨赏。何不买点鸡蛋改善改善伙食,他走进了这家家门。“家里有人吗?”小卢问道。
一老太太出来堂屋门,一看是没见过的生人,问他:“你找谁呀?”
小卢面带微笑回答:“大娘,我不找人,我是咱村上的老师。”
老太太热情地招呼:“噢,俺知道你,才来的老师,俺孙女说,你脾气好、教得好,快屋里坐。”
小卢说:“您夸奖了。”
老太太说:“可不是夸奖,孙女说,真的您不赖。”
小卢也就实话实说了:“大娘,我听到您家鸡咯哒,就想来买您的鸡蛋,您卖吗?”
老太太说:“老师,别说买,我给你拿,你带回去吃。”
“大娘不买可不行,您怪不容易的。”
老太太提出来一兜鸡蛋,说:“啥钱不钱的,你拿去吃吧老师,你一个人也不容易。”
“大娘,我可不能白吃,这样行吗?一个给您五毛钱。”小卢知道母亲买鸡蛋大约四毛一个,人家老太太这是土鸡蛋,给五毛吧。
老太太说:“我叫你提走吃去,你不乐意。行!”
小卢吃完鸡蛋,就去老太太那儿买,价格嘛小卢慢慢地从五毛涨到五毛五,涨到六毛,六毛五……
几个月后的一次,小卢来到胡同口去老太太家买鸡蛋,听着她家有人说话,是鸡蛋的事。
“大娘,您的鸡蛋我给七毛一个……”
“俺不卖。”
“八毛一个哩?”
“不卖。”
“九毛吧。”
“不卖。”
“一块行了不?!”
“俺一块也不卖。”
“您有多少我包圆多少!”
“你给我多少也不卖,包圆也不卖……俺说不卖,就不卖。”
“您为什么不卖呢?给您多好几毛了,您嫌钱扎手吗?”
“我说小伙子呀,没为什么,俺也不嫌钱多。”
“大娘,那您是为啥?”
“实话给你说吧,俺给小老师留着哩,俺柳庄得有他教书,村上这么多孩子离不了老师。”
买鸡蛋的小贩儿一打丝溜:“噢,这么回事啊,那我走,不买了。大娘我保证今后不再来跟您家添麻烦收土鸡蛋。”
小卢闻听此言,心里一震,激动的暖流穿遍全身。多好的大娘,多好的乡亲,他踯躅不前了。他离开胡同口,回校。
星期天到镇卫生院跟小刘把话说开,让她找合适的吧,我不忍心离开柳庄。
卢老师把心里话跟小刘说了。情况出现积极的变化,小刘郑重地跟小卢说,你叫我找什么合适的?我已写了报告,申请去刘庄中心卫生室工作,以实际行动扶贫!
卢老师激动地握住小刘的手说,你想好了?小刘说,我考虑再三,决定了。那好!那好!小卢说。
小刘羞涩地低语,我也有、有、有些……她脸红得更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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