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 口
程思良(中国江苏)托马斯与贾斯汀都是优秀狙击手。不同的是,托马斯在北方军队中服役,贾斯汀在南方军队中服役。
内战结束后,瞎了一只眼的托马斯与瘸了一条腿的贾斯汀都回到了落基山深处的故乡小镇。
一天,托马斯在路上遇到了拄着拐杖的好友贾斯汀,他们热烈地拥抱,寒暄一番后才分别。当托马斯走出几步后,感觉背后似乎有个枪口正对着他,不由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贾斯汀也正回头,两人都尴尬地笑了。
又一天,他们再次相遇,依旧是热烈地拥抱,寒暄一番后才分别。当托马斯走出几步后,又感觉背后似乎有个枪口正对着他,便又下意识地回头,发现贾斯汀也回头了,两人又尴尬地笑了。
…………
半年后,贾斯汀从小镇上搬走了,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东部小镇。
那天,当托马斯路过贾斯汀那座空空荡荡的小木屋时,突然感觉某个窗口似乎有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神牛庙的秘密
剑言一白(中国福建)香火旺盛的神牛庙,一百多年来静静地伫立在闽江入海口的山坡上。
神牛庙的大殿里,高高的基座上那只黑黝黝的大牛角,像一个挥之不去的问号,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农耕圣物的牛,如何走进渔民的心里,成为水上人家世代的图腾?
带着问号,我来到了岸边的渔船上。“叭哒叭哒”抽着水烟的船老大,用虔诚的眼神仰望着神牛庙。俄顷,他神秘地说:其实,那不是只大牛角。
神牛庙,供奉的不是牛角?
面对我的一脸诧异,沉浸在回忆中的船老大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那是一只船锚,一百多年前,我邓家的祖先几经波折弄回来的。建庙时,为防止进犯的倭寇抢走,取名神牛庙。
震惊的我,无语。
走下渔船,再进神牛庙,看那只残缺的铁锚,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弓。
船老大行三拜九叩大礼后,散神的目光,突然集合起来,潸然泪下:这是一只在中日甲午海战中沉没的北洋水师的铁锚……
我的心猛地往下沉,鞠了一个深躬,久久说不出话来。
等到罗丝端着盘子回来的时候,安妮正面对着房门坐着,窗外不见了男人的身影。但是她看见安妮满面红光。
罗丝想起了自己的丈夫。
下午,城东的医院里,戴着吸氧面罩的护工彼得,看着护士刚放在床头的十九支蓝色妖姬,泪水在脸上流成河。
他委托护士将这十九支花,分配给楼里的十九个病室。那个下午人们发现,每一个病友眼里都充满光亮。
十九支蓝色妖姬
红山玉(加拿大)护士罗丝推开门的时候,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手中的餐盘掉落到地上。
倒卧在床上好几天的新冠病人安妮正坐在床上,用手指着窗外。罗丝抬眼望去,窗外一架梯子靠在了玻璃上,上面站了一个老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束蓝色的玫瑰正在对着安妮摇晃。男人随即又举起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亲爱的,看这十九支花,感谢你今天第40次做我的新娘”。
安妮想拂去眼角的泪痕,手却举不到那么高,只好任泪水在脸上流成河。
这是安妮住院的第五天,昨天晚上她还几乎不能动。罗丝小跑几步,想扶安妮躺下,她看了看窗外满面笑容的男人,又缩回了伸出去的手。
罗丝倒退着走,边走边对窗外的人挥手。男人继续晃动着玫瑰,开始唱起了歌,罗丝听不见他在唱什么,但是她听见了安妮在唱“我所有最美好的记忆都由此而清晰地出现,使我泪流满面……”罗丝知道这歌名叫《昨日重现》。
她开门想出去,身后却传来了安妮的声音:“给我早餐,我要活到我的第50个结婚纪念日!”罗丝以为自己听错了,安妮好几天没有吃早餐了,今天窗外的一束蓝色妖姬却让安妮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如花心经
黄雨欣(德国)我在国内所学的是被称为“地毯上的芭蕾”的艺术体操,属于青春饭碗。到德国后,我申请了教育心理学专业。然而,异国他乡的求学之路的艰难,超出了我的想象。
通过语言考试后,专业课只学了两个学期就撑不下去了,课程难不说,经济上也难以为继。
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在德国有永久居留权的IT精英向我表达爱意,孤苦无依的我就顺水推舟地和他闪电般地生活在一起了,同居后的日常一切开销均由他负担,我像妻子一样为他放弃学业操持家务,做着夫贵妻荣的美梦。
当医生告诉我怀孕的结果时,我欣喜异常,他却冷冷地要我打掉孩子,并直言表明他是个不婚主义者,就算我坚持要这个孩子,也别妄想用孩子拴住婚姻。
我对婚姻的美好憧憬瞬间被这个男人击得粉碎,终日以泪洗面,为我腹中的孩子鸣冤叫屈,他还没出生,他的爸爸就不要他了……
女儿继承了我的美丽和她父亲的聪慧,人见人爱。
为了我和女儿今后的生活,在她百日之后,我狠心把她送到日托保姆那里,在成人夜校找到一份教授健美操的工作。
我在工作中恢复了自信,我已经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生存了。
我每天都能收到不同男人送来的玫瑰花,他们当中不乏各行各业的翘楚。
在这众多的追求者中,有一位特殊人士最执着,经过再三权衡,我终于答应了他的下跪求婚。在我女儿满岁的时候,我们步入婚姻的殿堂,组成了一个完美的家庭。
婚礼上郑重其事地给我戴上钻石婚戒的男人,就是那个当初拒绝婚姻的IT精英,也就是我女儿的亲生父亲。
巧 遇
安 静(奥地利)ATM机前队伍很长,郦焦虑地频频看手表,她跟人有约,时间快到了。见她着急的样子,排在前面的一位高个儿金发碧眼男士体谅地把位子让给她。郦感激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取了钱匆匆离去。
一整天,男士那双蓝汪汪的大眼睛在她心里挥之不去。郦对日耳曼绅士素有好感,这似乎也是她在而立之年来德国留学就业的潜在动机。
郦多年前于柏林大学毕业,考取了法律咨询师资格证书,并在一个残联机构工作。近来因疫情只能在家办公,为当事人的咨询服务由原来的面对面谈话改为电话和邮件交流。
今天,她电话约谈的是一位残疾人,从资料照片看,他曾相当英俊,但因滑雪事故撞坏了鼻子,给他的工作造成很大困扰,他是销售经理,由于毁容,销售额下降,老板要给他换岗降薪,为此他寻求法律帮助。郦耐心解释了相关法律法规,给出不少建议,对方感激不尽。他彬彬有礼的教养、不亢不卑的声音给她留下很好的印象。
几天后,郦到超市购物,收银时,那金发碧眼居然又排在她的前面,虽然戴着口罩,郦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晶莹的蓝眼睛。
“您好,很高兴又见到您!”郦有些发懵,这声音熟悉又温暖,仿佛前世就相识……他们边排队边聊天,互生好感,相约再见。
周六,瓦格纳咖啡馆,乐曲缭绕,咖香扑鼻。
“您好!”熟悉的声音悠悠响起,郦内心一阵悸动。
按照疫情隔离规定,两人隔着1.5米的距离坐下,叫了卡布奇诺和黑森林蛋糕。
蓝眼睛摘下口罩,塌陷的鼻子赫然眼前……
是他?郦心里一惊一紧一疼,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膜 拜
葱 岭(加拿大)这天是周末,七月夫妇带着儿子驱车100多公里进入一处国家公园。接待处,工作人员拿出地形图,详细介绍了一番。这个公园以爬山为重点,有好几座山,主峰高 1588米,可以看到北美驼鹿。
就它了!
工作人员笑:祝你们好运。
在入口处,有一张详细地图,标明从山的西坡上去登顶大约是五公里,登顶后或原路返回,或从东坡下来,距离六公里,南北坡没有上山的路。三人决定不走回头路。
一小段平路过后,进入山路,怪石嶙峋,有些路段需要手脚并用才能往前挪、往上爬,每走几步路,都要停下来喘息,还不能久停,因为山里的蚊子很厉害。此时又下起了雨,石头特别滑,但是凭着一周积蓄的体力,三个人冒着雨,用了三个多小时,终于登上了山顶。
山顶上大雾弥漫,啥也看不见。三人有些失望。三个多小时,就看到了脚下的那一小片土地。
正当他们准备下山时,儿子突然惊呼:快看!七月夫妇顺着儿子的手望去,山雾缭绕间,一片清澈的湖水像害羞的少女掀开了面纱,漂亮极了,还没等看清,大雾又弥漫起来,只能看清自己和对面的人。
三人在山头等了一会儿,老天爷又开启了三次幕布,第三次还捎带着推出了一头驼鹿。太难以置信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还难,坡度更陡。还长了一公里,但三人脚步好像轻快了许多。
又花了三个多小时,回到了车上,妈妈高兴地说:有生以来第一次从一个坡上山,从另一面坡下山,算是完整爬了一座山。
爸爸接过话茬:是征服了一座山。
妈妈平静地说:山是用来膜拜的,不是让我们用来征服的。
单方决定
娃 娃(新加坡)“我要嫁给你。”
秀英原本与俊雄不认识。那时候,秀英也还不叫秀英。她加入了一个微信群,开放给轻度抑郁症患者。她也没有什么可抑郁的,谁不都过着一样的日子吗?都没有什么意思,没有什么盼望,镜子中没有笑模样。她就是去打发一点儿时间。
开始的时候,大家的分享都相当疏离,就好像是一个个沉重的石块儿,带着棱角,没有人愿意接话,感觉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碰伤。有个叫做俊雄的,发言总是温暖、缓缓地从石块的缝隙中流过,舒缓了群里面的气氛。秀英注意到了,别人也注意到了,每个人与俊雄的互动就多了起来,俊雄的名字常常被涉及到,俊雄的样貌也就越来越清晰了。
俊雄很喜欢用图标,用得最多的是咧着嘴巴哈哈大笑的那个。秀英看见了,内心隐隐生出来一些欢喜,这些欢喜后来就爬上了她的嘴角。再后来,她看见俊雄这个名字,就感觉很温暖,脸色就柔和了。
秀英把名字改成秀英的时候,有不少人都发现了。“俊雄,俊雄”,群里的人开始喊他,“你看看,秀英是新来的吗?她的名字跟你的真是般配啊。”
俊雄还没有来得及发言,又有一大堆信息涌出来。“是啊,是啊,秀英的英,俊雄的俊,很英俊啊。俊雄,你英俊吗?哈哈哈哈。”“还有英和雄,是英雄呢。”
秀英觉得群友们真的都很会分析啊,这么热闹,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谁抑郁。秀英不接话,只留俊雄在群里咧着嘴巴大笑。身边的洒水车驶过,水雾笼到秀英,她仰头望着细密的水珠,只觉得每一滴都折射出未来的斑斓。
长江、长江,我是黄河
静 语 (加拿大)夜幕下,老王戴着口罩,和妻子从多伦多机场急步而出。自己的汽车按原计划已经停在了路边。
他启动了车, 边向车窗后比划着OK边对老婆说,“那就是长江。” 后面车上的两位也回应了一个OK后,两辆车子悄无声息地告别,分别向市区驶去。
妻子取下口罩,感叹道:“终于可以回家了。”
老王夫妇今年的回乡之旅真是有惊无险。攒了两年的假期,本计划回老家和亲人们一起热闹地过个年,怎奈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越演越烈,封城、禁航。 老王焦急中当机立断决定提前结束假期回多伦多。
“咱们回去最好也隔离14天吧。” 老婆提议。虽然此时的加拿大只有零星的病例,并没有要求旅客隔离。
老王口上答应着,心头却涌出了不少疑问:为了减少传播风险,不能坐公交车回家,可隔离着怎么好让朋友来接机呢?隔离在家,又怎么出去买菜呢?
老王用微信联系上了在多伦多的老乡小刘。听了老王的疑虑,小刘劝慰道,“您先别着急,咱们这里有邻里隔离互助群,专门帮回国的同胞们隔离。义工把你的车开到机场,也可以为你买菜和消毒用品,放在家门口,不见面的,很安全。”
老王这才知道, 原来多伦多的同胞们不仅正在为祖国的抗疫捐款捐物,还做了这么多有意义的隔离工作。
回到家已是深夜,老王接到了老丈人的越洋电话,“我也在家隔离呢。黄河帮我买菜放到门口,你们放心!”
“黄河?”听见妻子的疑问,老王乐了,“长江、长江,我是黄河。这些都是志愿者的网名呀!”
老连的第一次
王建刚(新加坡)老连这一辈子,除了茶馆和这个城市,哪儿也没去过。 但是,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陌生。
“秀才不出门,就知天下事?” 可老连大字不识几个呀!其实,老连的知识不是读书看报学来的,而是在茶馆听来的。他不仅从客人口中听出了故事的“眼睛”,更通过这双“眼睛”看到了故事的留白。
老连开始加入聊天。客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老连的话题越谈越多,越谈越远。
有一位常客,姓贾。贾不假,老贾有钱,品味也高,最大的爱好是旅游。“玩,要从远处玩起,越老越走不动了。” 老贾挂在嘴边。 老连讲故事,老贾很容易听出错误,有时简直胡说八道。老贾想出钱让老连去一趟北京,看看天安门到底朝哪开。 但老连不愿意。
这事就过去了。
有一天,老连突然提出要去北京。
老连终于飞了。茶馆沸腾了,好像逛京城的不止老连,每个人都逛京城。
“一面,两面,三面…… ”
“这个广场能站得下一百万人。” 导游一句话,让正站在天安门广场、默数人民大会堂楼顶有多少面旗的老连,惊到张开了嘴巴。故宫、天坛、颐和园,老连还去了两小时车程的八达岭。原来,烽火台的台阶那么陡!
旅游归来,老连再讲京城。老贾很吃惊,老连不仅纠正了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也提到老贾去了很多次、却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没多久,老连重病不起。 老连走了。
提出去北京的前一个月,老连被查出肺癌晚期。
“玩,要从远处玩起,越老越走不动了。” 老贾再说起这话,眼眶总是湿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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