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草木观察员日记
那些你未曾对他人说起的熱烈情绪
独享你的偏爱,过了立夏
也随草木的生长,趋向某种盛大
出门看夏,选择哪一个下午并不重要
清风正当年,随便邀上哪一阵风都是好风
从家里往后山走,你会依次遇见
枯木蘑菇、南瓜苗、益母草(它们还来不及
招蜂引蝶),你会看见前几年砍倒的
李子树又抽出新芽,一只未孕的母鸭
在这里当起保姆
你将在一片竹林中成年
你将在另一片竹林中回忆童年
但返程途中,你必须把它们一一脱下
傍晚,阵雨先于暮色袭来,雨后的田野
满片蛙声拉远了城市与乡村的距离
便满怀期待,备好心情,与一株水草在梦中相遇
晚安吧,在夏天悲伤的人,他们在悲伤什么?
白 城
我们无从得知
下一片涌起的浪潮
是否也带有一张陌生的脸
人群渐渐散去,有人借此独享
环岛路不眠之夜。四下无人时
凹陷的沙坑里,悄悄积满了
生活中多出的盐
白城,这里的一切都爱着你
——沙滩、蓝、咸的日出
无人出海的港口
它们如此安静、温柔
像等待着被画笔勾勒的静物
去年三月,虚构的一场相遇
并未如我所愿般发生
成为众多遗憾中的一种
但此刻,它依旧艰难地向我走来
S,在这写不完的诗句中
我预感到一场雪有些近了
命运指引你吃掉一颗土豆
椒盐里脊,或者地三鲜
在成为你的盘中餐之前
它们各自拥有一颗完整的土豆
一间环绕式集体宿舍和勤于挖掘的大伯
在公寓二食堂,我把一小块土豆送进嘴里
享受它周身轻度的麻,在口腔内扩散
此时,在爱尔兰,谢默斯·希尼的祖父
正手把手教导他的儿子,有关于挖掘的艺术
在闽西北的农村,我的祖父从没种过土豆
我的父亲也从没种过土豆
这对一世的仇人不多的交集
只在水稻田和烟叶地里短暂地存在过
后来水稻染上稻瘟病,粮食歉收
大片绿油油的烟叶送进烤烟房,成了一堆焦炭
祖父在一次家庭争吵中服药去世
父亲背上行囊,去了晋江
一颗土豆的一生也是
一棵水稻、一片烟叶的一生
在我们匆忙的脚步中,只有少许人停下来
细细品尝过这人间的滋味
沈家门一夜
谈话还没有结束,困倦略带咸味
楼下的海鲜排档已陆续撤退
醉酒之人,妄图安抚大海的掌纹
失足跌进一小朵浪花
酒精忠诚无比,偏爱世人
沈家门先于我们入睡,梦中不起波澜
凌晨三点,他依旧兴致盎然
说起以前在南方的情史
大学一年级,也可能是二年级
谁在乎呢
在某个昏暗的小巷宾馆,他把初吻
给了一个陌生女人
随后是短暂的沉默,往事趁虚而入
涌进我们狭小的房间
他点起烟,让床漂浮在海上
慢慢变成一座记忆中的孤岛
三十岁了,这个男人
只有在今夜,脱下伪装
三十岁,那些得到繁星的人
也得到了尘埃
这一生,我若爱够了
这一生,我若爱够了
就找一个词,住进去
我要好好地和我爱过的万事万物
做最后的告别。轻一些
我要嘱咐夏日的风,再轻一些
玉米地还没有从午睡中醒来
我要告诉溪水,别再熬夜
我将带着我的行李从它们梦中
全身而退,悄悄地
走的时候,别把月光踩碎
我会始终保持微笑
不管经历了多少悲伤的事
(即使我这一生所爱,多求之不得
即使我总是舍近求远
缺乏耐心,不够勇敢)
我将不再听信落日的片面之词
我才不管有多少只鸟
在这时飞过晚归的人群
又有多少只隐藏在陌生的面孔之下
我只管告别,为这场盛大的告别
我准备了一生
(我的理性将止于此,我的浪漫止于此
贝卡利亚和死刑犯止于此
佩索阿和他的牧羊人也止于此
但那些抵达终点却迟迟未停的美好事物
请去往别处,继续浪费你们的美好)
这一生,众多的我不过是各种词的分身
它们形态各异,蚕食着同一个灵魂
这一生,一些我远比另一些我更接近我
一些词远比它所指事物本身更加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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