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所在的那条街是条浓荫大道。一到节假日,一些勤工俭学的学生便在此打出“家教”广告。当你走进这条阴凉、幽深的大街,在人行道上差不多隔一段便可遇到这些学生。我就是其中一位。
这天,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一路走走停停。当走到我的桌前时,步子顿住了。她的眼光从横幅上移上来。二人眼光相遇,我笑了笑:
“要请家教吧?”
她便在椅子上坐下来。我以为揽到了一个主顾了,忙执着笔习惯地问:“孩子多大?初中还是高中?”
可是,她只顾喝水。
停停,我等着她说话。放下玻璃瓶,对方这才开口:“姑娘,我不是请家教的!”
我等着她说下去。
“我想求你一桩事——”
见她面有难色,忙说:“有事请说,只要我能做得到。”
她的神色凝住了,仿佛刚才喝下的是一杯苦药。
“我求你仿照一个人的笔迹给我儿子写一封信。”
接着,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封字体小巧的信。经她解释,我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原来,她的儿子生病(一种绝症)之后,其女友便离他而去。如今,儿子住在某医院肿瘤科重症病房里。儿子病了,但精神上需要慰藉与鼓励。可是,当她打电话请求在省城的女友给儿子写一封温暖的信时,对方没有理睬。两个年青人虽然分手了,但儿子很爱他的女友。病人的心理很脆弱,尤其像他这种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病人,心理上往往禁不住一丁点儿打击。所以,她劝儿子说小娟(儿子女友)只不过是暂时与他闹别扭而已……
接下来,我揣磨那女孩的字体。这时,这妇女悄悄塞过来一张20元的票子。我忙将她的手挡了回去。
“你要给钱,我就不写了。”
这妇女有點不安了,将钱忸忸怩怩地放进钱包里。
半小时之后,我以她拟好的措辞仿照那女孩的字体写了一张半纸。她迭迭称好,要了我的一张名片一谢再谢走了。
约在第五天上午,我便接到这位母亲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小宏(她儿子)看了信,高兴得都流下了眼泪。今天,他答应做化疗了。”
我们再次见面时大约是在半个月之后。见面时,她就像我家隔壁的一位阿姨了。这次,她一直乌秋着脸。
“怎么啦?”
“小宏情绪又反常了。医生要求他服药,他吭也不吭,见谁都不说话。”
我心里明白了,说:“是不是又要给他写一封信?”
于是,我像上次一样按她拟好的措辞仿照那个女孩的笔迹又写了一封信。这次写了两张半纸。
几天之后,我再次接到这位母亲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小宏看到信之后又听话了。他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像宝贝一样收着。他高兴,医生也高兴,我们都高兴。”
“是吗?”
“非常感谢你写的信给他带来了神奇的力量!”
“等他病愈出院了,你再打一个电话给我好吗?”
“好!”
很快,暑假结束了。可是,我的手机里再也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慢慢的,我将这事淡忘了。一晃,一年的清明节到了。这天,我和叔叔去公墓为祖父扫墓。下车时,我遇见一位熟悉的身影了。未及我多想,那个女人将我的手紧紧捉住了。
“小李,阿姨一直想着你。”
我见她有点显老了。
“今天,我是来看他的——”
我知道他是谁,忙安慰:“人,走到那一步,没办法。你自己身体要紧啊!”
“小李啊,你不知道。你猜,小宏临死时说了什么吗?他说,妈,你给我的两封信都是假的。我说,怎么会是假的?他说,小娟喜欢写错别字,可是这两封信里一个错别字也没有。没办法,我只好向他说了实情。他听了之后,非常感谢你……他最后嘴里还念叨着你——”
她说到这里已泪水涟涟了。我强忍着泪,很快从旁边地摊买来一捧花。
“阿姨,你带我去看看他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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