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食杂店的雨棚刚完成一半
两个黑黝黝的工匠抬来梯子
往上爬,迎着落下的雨
雨包围了他们,被收留
没有人在意,在劳作的内部
正积着光,而两颗硬朗的心脏
又因那光现出生活的
同一具模型。可是
那红绿相间的帆布并不起眼
厚厚的一层,雨打在上面
发出沉闷的响。长长的雨季
总有追踪者,瓦楞上,屋檐下
哪怕是雨和雨的罅隙
他们忙于手中活,被牵引
被拉抻,几乎有过同样的瞬间
他们停了下来,对望一眼
雨已是铮铮作响的骨头
偌大的世界,只有这种声音
可以逼迫我退回暗处
像那冰凉的水泡,长时间鼓着
这时,他们已收拾好工具
如雨季最为跳跃的物种
悬挂于摇摆中的天幕
闻养宗戒烟写下的句子
把身体从一段气味中分离出来
点了几十年的烟,现在暗了下去
偶尔还烫手,像空气中
多出的一只打火机,滑落的灰
在食指和中指间爬行
你喊它,它一动不动
如老琥珀里早已凝固的虫子
再也没有更好的去路
再也无需惊醒,那越来越短的
夜,就要被放回黑暗的盒子
你无意中会摸到空壳
另一个时辰,它又塞得满满的
分出去的烟都跑了回来
而那吸食掉的,逐日往下沉
一口气,两口气,就要到
最后的那一口,它越来越慢了
怎么办?没有当初的样子
也不像卜算师还原过的
命定的类型,那燃烧掉的都去
哪了?在一截日照中还是
隐在发亮的星辰里,十指空空
你等了很久,等那身体里复燃的
火苗,成倍地闪过薄薄的镜片
如雨夜的门扉下,一个
失散多年的故友,猛不丁地
在你身后喊——
“养宗兄,借个火吧!”
蝴蝶中的蝴蝶
你是一列火车,穿过黑暗中的
隧道。四野的树只在
那样的时刻,萌发新芽
教堂顶端的鸽子雨水般
停顿,整座城市宛如一件
空心的器皿,而我走在路上
人群仅是一堆失去发音的字眼
你是薄纸上深陷的星辰
黑夜是散落的花朵,它们谦卑
几乎代替你耗尽了光华
多么隐晦的季节呵
雪线之上的迷宫,芳香是杀手
那躲于烛火下歌唱的人
身体一次次燃烧,心如灰雀
你是羽毛里逃逸的飞翔
喘著气,如云朵卸下的密语
一寸寸显现,托着三月的反光
令人倍感伤心的是——
我无法成为蝴蝶中的蝴蝶
春天原本就是囚徒
你高高在上,我却触手不及
西湖夜雨听新荷
穿过长廊时,雨声显得更为通透
每一副暗中走动的身体都有
回响,混合着雾气及周边树木的黑
夜里的西湖逶迤而缥缈
浮桥下的新荷如诗般颤栗
雨在雨里敲打,所有垂直的光
发出浸透脊骨的声音
那最高的一枝多像梦中的我
孤傲,挺立,与尘世交换咒语
学锦鲤,站在湖水中敲门
该开的都开了,没有遮掩
哪怕在雨中,它们并不知道
我有仆从,在水下深处不停叫喊
而那最小的莲蓬恰似聆听的耳
拾间海
只有你在的海才有窗户,也只有
你在的海,我才拥有十种色彩
只有你在的海波浪才能引来敲门声
也只有,你在的海
我迎面打开的才是那伟大的蓝
只有你在的海身体如光明的
居室,也只有,你在的海
我才能摸到深渊里涌动的红日
只有你在的海,十指生潮汐也只有
你在的海,心才会有归途
只有你在的海,我能看见风的
影子,也只有,你在的海
鱼群像星辰般闪烁,只有你在的海
那世间的水才得以被加冕
也只有,你在的海它才有亲人
只有你在的海那十万顷波涛才算作
波涛,也只有,你在的海
我的黑夜与白昼才有了回声
只有你在的海,远方恰似一对睫毛
也只有你在的海它如诗一般发亮
本辑责任编辑:游锦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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