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朋友阿嘉进入教育界才几年,却已经有了“尘满面,鬓如霜”的感觉。
明明站在课室里,可是,学生却当她是透明的,喊、叫、闹;甚至,追、跑、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学生安頓好,教书的时间却只剩下短短的一截了。原本精神奕奕的阿嘉,这时已精疲力竭了。
她无奈而又不失幽默地对我说道:
“我本是一瓶香醇的酒啊,经过这一番又一番的折腾后,已经变酸变馊了!”顿了顿,又叹着气,说:“我真想还原为藤上新鲜的葡萄呢!”
让她产生职业倦怠感的,不是教书的本身,而是学生的态度。
她沮丧地说:
“我现在就好像是在逼一群野牛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学游泳,看不到半点希望的曙光!”
尽管口出怨言,可是,敬业乐业的她,却还是心甘情愿地当着“孺子牛”。明白“百年树人”的道理,她当然也不奢望“立竿见影”啦!
然而,不久前发生的那件事,却在瞬间摧毁了她的信心。
那天,上课时,有个冥顽不灵的学生,把头搁在桌上,公然睡觉。其他老师都已放弃了他,独她没有;对他说话,一贯和颜悦色,她坚信,纵是顽石,也总有一个地方是柔软的,只要触动了这个地方,石头便会慢慢地变成可被塑造的水。她盼望着,她等待着。此刻,走到他身边,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尝试唤醒他,万万、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粗暴地踢翻了椅子,对着她,凶神恶煞地吐出了一串又一串粗言秽语,间中还夹杂着许多人身攻击的侮辱性语言,句句无中生有,但又字字煨了剧毒。
啊,如果她手中有水泥,她会用水泥去封他的大嘴,去堵住那些源源不绝地流出来的脏话;如果她身上有翅膀,她会鼓动双翅“啪啪啪”地飞出这间她以为能让她挥洒梦想的课室。但是,她手上既没有水泥,身上也没翅膀,有的,只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她胸口那一份尖锐的痛楚遂化成了哽在喉咙里的一大团东西,既咽不下又吐不出,眼泪,汹涌澎湃决堤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她从课室哭到办公室,又从办公室哭到家里;那一颗一颗沉甸甸的眼泪,把地面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窟窿。
彻夜难眠,黑眼圈化成了淤积在眼下的两袋沉重。天蒙蒙亮而翻身起床时,才惊觉丝丝缕缕的寒意正从心叶上不断地渗出来,变成了额头上一串串拭之不尽的冷汗,她抖成了风中的一株弱柳。
倒在床上,蒙着被子,睡了几天几夜。
病愈而回返学校那天,她备了辞呈。
苍白着脸,步履蹒跚地迈入了办公室。桌上,搁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几个不很工整的字:“卓老师收。”
拆开来,是一张自制的卡片。卡片上画着一个女子,有一张饱满的脸,上面镶嵌着两个圆圆的酒窝,双眸和嘴唇,都成弯月状,笑得非常尽情 ;那热热烈烈的笑意啊,谁来便感染谁。很明显地,学生画的,就是阿嘉。卡片上,有几行歪歪斜斜的字:
“你的课很有趣,我们喜欢。那些不要学的人,是坏蛋。老师,你不要哭!我们爱你。”
签名的,是六名学生。
都是平时看似没心没肺不甚讨喜的女生。
老师,你不要哭。啊,老师,你不要哭。
阿嘉告诉自己:不要哭啊不要哭,但是,滂沱的泪水却把卡片上的字迹都化成了迷迷蒙蒙的一片。
因为这张卡片,阿嘉把那封辞职信撕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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