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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在旷野中走着,他累了,在树下坐了下来。他眼睛扫向四方,远处是起起伏伏的山丘,近处一道充满着泥沙的小河在旷野中蜿蜒。
和尚已不只一次来到这旷野,这一回他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开凿一眼井,三个工人在旷野中掘井。
一年轻工人说:“这和尚有点古怪,在这无人烟的地方掘井。”
另一工人说:“这是个傻和尚。”
工头说:“你才傻呢,说不定和尚要在这里建佛寺,这里风水不错。”
井打好了,和尚并没在此建佛寺。
几年后,有几十户人家在井的附近聚居,旷野中建起一个小村庄。
一天,开井的和尚到小村庄来。他走向一户人家,轻轻敲着这户人家的门,屋里走出一青年男子,他一见和尚,便说:“请到别处去吧!”
和尚走向另一户人家,敲着门,一中年妇女把门打开。和尚说:“施主,请借你家的吊桶一用,老衲想要打一桶井水……”
“吊桶?我家的吊桶坏了。”中年妇女说完便把门关上。
和尚走向第三户人家,刚好一位七十多岁的老汉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见和尚便捧手合十:“师父,你好。”
“施主,请借吊桶打桶水。”
“啊,天气太热。师父,你口渴?我去拿杯水来,我家的水都是从井里打出来的,你不必去打水了。”
“不,施主,我自己去打,喝喝几口,也洗洗脸,用完后把吊桶送还。”
“师父,我陪你去吧,免得你多走一程。”
和尚从井里打起了一桶水,喝了两口,又捧着水洗洗脸:“这水好清凉。”
老汉点点头:“这井水整年都是这样的,好井,是眼好井。也就是有这眼井才有几十户人家在此落户,大家日子都过得很好。不知是谁在这里掘这眼井,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和尚笑了一笑,道一声阿弥陀佛,便和老汉告别。
一个月后,和尚走在山坡上,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里。
和尚坐在树下,闭着眼睛,他心中又浮起了另一眼井。
批工马福
潮汕地少人多,十八世纪中叶到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不少潮州人为求生存,不得不离乡背井渡海过洋,其中前往泰国的最多。
山前村的张炳水挥泪告别六十多岁的母亲李妈和结婚刚三个月的妻子翠娥。
那年泰国的华侨寄钱回家,必须通过“批局”,批局集邮局、银行、镖局于一身。批局的总局设在泰国,分局设在潮汕各个侨乡。
泰国批局将华侨所写的批(包括银款和信件),几经转折送达分局。分局设有经理、司账、写信手、分批工等职。
马福在永信成批局当批工,他父母早逝,孑然一身。
马福负责分发山前村一带,十几个村的批。他走过的乡村,等侨批的侨眷,大都倚门盼望,一见马福便上前探问:“福兄,我家有批吗?”
有批的人家接了银和信,欢天喜地地走进家门;没有接到批的则黯然进屋。
张炳水往泰国半年多了,没有一封批信回家。李妈和翠娥站在门前苦盼,每次都是吞着眼泪进屋。马福看在眼里,心头疼痛。
这一天,马福到山前村分发批银,他走得比往常快,到了李妈家,马福大声喊:“李媽,炳水兄来批啦。”
天大的喜讯,不但李妈婆媳欢喜得热泪盈眶,左邻右舍也为她们高兴。
从此,李妈每月都收到炳水寄来的批。
一年过去,山前村的张财气从泰国回乡。村里热闹起来了,张财气的远亲近邻,送来了鸡蛋、汤圆。
李妈和翠娥也到张财气家去。
张财气一见李妈婆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神态凝重。
“财气兄,恭喜,恭喜你荣归……你来之前有没有见到炳水,他身体可好?”李妈问。
“炳水……炳水兄他……”
“炳水怎么了?”
“炳水兄他去世了。”
李妈头一歪栽倒在地上,翠娥放声大哭。
众人把李妈救醒过来,她断断续续地:“炳水……是怎么死的?”
“那年炳水去泰国,在船上生了病,到了泰国病加重了,不到一个月,便去世了。”
“一到泰国就病死?那炳水两年前就去世了……不可能。上个月,李妈还收到炳水的批呢!”一邻人说。
“上个月,炳水寄批……不可能,炳水兄的后事,是我和几位乡亲一同处理的。”
“到永信成批局去查一查。”有人提议。
到了永信成批局,李妈请求账房里的周先生查一查炳水的批是怎么来的。周先生摇摇头:“我没有见过炳水寄的批。”他一面说一面拿出了账簿,小心地查着。
周先生查完了几本账簿:“都查了,没有炳水的名字。”
“炳水的批是谁寄的……”
“是我,”马福走上前来,“我冒炳水兄的名,写假批,并把我每月的工资作为批银,按月份发给李妈。李妈太可怜,我心痛,我也不知道炳水兄已去世,我对不起你李妈,我骗了你,你别怪我。”
“福兄,我怎会怪你,你是我家的大恩人,没有你的救济,我们还有命吗?”李妈说着就要向马福下跪。
马福急忙把李妈扶起,屈膝跪下:“李妈,不,娘。从今起你就是我的娘。”
多添半碗饭
“爷爷吃饭啦。”颂豪拉着思里走进餐厅。
餐厅里思里的儿子、媳妇、孙儿,正等着思里吃晚饭。思里坐下,眼睛在餐桌上一转便拿起饭碗,翻动着筷子,把饭一团一团往口里送。
“爷爷,这青菜味道很好。”颂杰说。
“哼。”思里只顾吃饭。
“爷爷,今晚的英国足球联赛,有曼联队上场。”颂豪说。
“哼。”
今天的晚餐气氛有点异常,大家都闷着不多说话。
十年来思里的饭量都是一碗,今天的这碗饭他吃得特别快,可孩子们觉得时间过得很长。
思里走出餐厅,到书房去。
大儿子说:“父亲不高兴。生谁的气?”
“饭前还有说有笑的,坐下吃饭,就板着脸。”颂豪嘟着嘴。
大家猜猜测测,都解不开思里不高兴的原因。
“啊,你们看。”思里的次子有所发现,“颂杰、颂芳,你们今天为什么用叉匙,不用筷子?”
“对、对,问题就在这里。”大家取得共识。
颂杰、颂芳异口同声:“这……这不关我的事,我坐下,叉匙就摆在这里。”
“是新来的缅甸佣人摆上的吧?”大媳妇说。
第二天下午六点。
“爷爷吃饭啦。”颂豪轻声地。
思里走进餐厅,眼睛朝餐桌一溜:“来,大家吃饭。”
“爷爷昨晚看足球吗?”颂豪说。
“没有,爷爷忘记了。”
颂豪用筷子夹着一个鸽子蛋,送到思里面前:“爷爷,给你。爷爷,你说我的筷子功不行,你看,不溜、不掉。”
“行、行。”思里笑了。
“我也会。”
“我也会。”……
思里的几个孙子都说会,一边说一边夹起鸽子蛋。
“爷爷,你会吗?”颂芳问。
“傻丫头,爷爷当然会。”
“爷爷,夹给我们看看。”
“好,你们看!”思里把手一伸,筷子夹住了一粒鸽子蛋,一抬手,手指微颤,鸽子蛋掉在盘里。他一连试了三次,都夹不住。
孙子们笑了,思里也大笑:“老了,八十岁了,爷爷以前一夹就是两粒鸟蛋。”
“爷爷,我能夹两粒鸟蛋吗?”颂豪笑着问。
“今天不能,过几天你就会。”
“嘻嘻,爷爷真聪明。”
“小鬼,来,”思里把饭碗伸向颂豪,“给爷爷多添半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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