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王医师说他要去野生动物救伤中心,那是什么地方?”泰钧大大咬了一口汉堡。
“顾名思义,就是专门救治野生动物的地方。”
“嗯?为什么不和动物医疗中心设立在一起就好,要分开呢?”
“当然不能在一起啊,动物医疗中心是服务动物园内的动物,可是救伤中心则是负责对外医疗野生动物的。动物园内的动物都是经过检疫的,但是野生动物的身上可能带有许多病菌,所以要尽可能和动物园医疗完全分开,才能够达到疾病预防的效果。”
方绫接着说:“你有发现吗?每次骑车进动物园,都会经过一摊水,那摊水并不是积水,而是用来消毒外来的车辆。救伤中心里面也要做好消毒的工作,同时内部采取负压措施,让中心里的病菌不会借由空气外泄出去。”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天王医师急忙赶到救伤中心,是因为同时有被捕兽夹夹到的鼬獾、被箭射中的熊鹰,还有民众送入被野狗咬的水鹿,讓医师群忙到不可开交。

因为最近狂犬病的流行,兽医师十分谨慎地处理鼬獾,鼬獾被送进来时,右前肢整个被兽夹夹住。兽夹是让兽医非常头痛的器具,过去捕兽夹是原住民用来捕猎野生动物的,但是后来被滥用,成为山产店的捕兽器具,或是在都市中抓鼠、灭猫狗的器具。只要几十元,就能在五金行买到兽夹。有机构曾调查,台湾大约有三百万具兽夹,可是每年找到的数字,只有几十个,兽夹不但对动物有害,对于登山客等也具有危险性。动物一旦被兽夹夹住,非死即伤,而都市中的猫狗,也常常因为兽夹而断腿,现在当局已经立法禁止制造贩卖捕兽夹,希望动物因此受伤的憾事能愈来愈少。
这只鼬獾是被捕捉山猪的兽夹夹到的,经民众送来救伤中心。现在,凡是哺乳类动物,都得先经过狂犬病的快筛,确认没有罹病才会进一步处理。看样子鼬獾的右前脚可能保不住了,为了避免引发败血症,只好先截肢,做伤口的清创处理,不过在那之前,得先要想办法让鼬獾脱离兽夹,王医师用尽力气却打不开兽夹,只好再找人来帮忙,最后竟然要五六个男人一起合力,才能扳开兽夹,救出鼬獾,但这只鼬獾受伤时间太久,预后不是很好,希望它能度过危机。
至于水鹿和熊鹰,送来时真令人大吃一惊。水鹿是台湾最大型的草食动物,个性十分害羞,通常都会躲得不见踪影,没想到竟然会有被狗咬伤的水鹿送来,看样子这只水鹿应该还只是个好奇淘气的孩子,才会闯入人类的区域。而熊鹰是台湾数一数二的大猛禽,高度和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差不多,虽然体型壮硕,可是非常害怕人类,再加上数量稀少,通常要到中高海拔、人烟罕至的山中才有可能见到,如今却在野生动物救伤中心与熊鹰相见,让人感觉又兴奋又难过。
这只熊鹰身上有十字弓箭,应该是被猎人射中,熊鹰是保育类动物,按规定是不能猎捕的。医生先清理伤口、消毒,将箭磨平,再慢慢地、小心地将十字箭抽出来。被箭射中一定很痛吧,这只熊鹰可以撑这么久真是不容易,希望它之后还有机会重返山林。
今天救伤中心真热闹,好不容易工作结束,王医师忙着将诊疗过程翔实地记录下来,动物园成立救伤中心,不但对野生动物有所帮助,王医师心想,野生动物也给了我们这些兽医很多帮助,甚至可以说,这些受伤的动物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因为有了诊治它们的经验,将来就能将这些经验,除了用在野生动物身上,更能用在动物园内的动物诊治上。

台湾虽然有很多兽医,但是医治大型动物的兽医很少,这些兽医中,部分是负责照顾大型经济动物的,像是牛、猪等等,照料方式和一般的兽医不大一样。一般负责照顾猫狗的兽医,因为猫狗对饲主来说宝贝至极,因此一切以宠物的健康为重,但是大型经济动物,若是照料的心力太多,会不敷成本,真的不行宁可选择安乐死,一切都是以经济为考量。
动物园的兽医则和这两种兽医都不同,动物园的动物不是猫狗,但是一样珍贵,且不能以经济动物视之。动物园的动物来自八方,要医治它们,除了医学上、生理上的知识,还得了解动物本身的习性,靠平常和其他地区的动物园交流以及对学术期刊的研读,每次的医疗经验都弥足珍贵。野生动物平常不易观察,亦难亲身诊治,因此借由动物园里驯养的动物去认识大自然中的野生动物,是非常重要的,在野生动物的保育工作上才能有所进展,这也是动物园的存在目的之一。
王医师回到医疗中心,看过阿莉之后就准备下班了。“今天也太精彩、太累人了!”王医师伸展了一下四肢,虽然累,但是他想今晚应该不好入睡。虽然他总告诉自己,不要对动物投入过多的情感,这样诊疗时容易失去理性的判断,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能在一天中同时看到台湾水鹿和熊鹰,是多么兴奋的事情,如果将来这两只动物可以再回归大自然生活,那该有多好,如果不能回归的话,又该如何是好呢?动物园还能接纳它们吗?或是……

一想到这些就没完没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王医师骑车离开了动物园,在万芳医院附近停下来买晚餐,没料到有人从背后喊了他的名字,他一回头。“王医师您好!”是上午和阿莉一起来的实习生———泰钧。“你也在这里买便当啊?”王医师问。“没啊,我只是想喝个甜品,所以来饮料店买珍珠奶茶,没想到就遇见了您。”泰钧问说:“对了,今天还好吗?”
王医师简单扼要将动物救伤中心的情况说了一下,他问泰钧:“你是哪个科系的?”“哦,畜产与生物科技学系。”“哦,畜产系啊。”“不是啦,现在叫做畜产与生物科技学系。”泰钧腼腆地笑着说:“这样比较好听啦。”
“那你大概不知道,以前畜产系和兽医系是同一个科系的吧,只是后来分开了。”
“我听系上老师说过,畜产兽医本一家。”
“因为以前人较少有饲养宠物的习惯,最原初兽医是因为畜牧业而生的,所以畜产兽医本一家,后来各自需要的专业知识复杂,学科上就分家了,不过很多关于动物的学理还是相通的。”
“我们系在大四时,会请兽医系的老师来上课。不过是在教我们要如何帮动物结扎,以及一些简单的疾病处理。不是真的上兽医课程。”

“那当然啊,你们系上一定很多人将来要从事畜牧业吧?或者是,你的同学本身就是来自畜牧业的,学成好回去帮忙家里的事业。为了管理好经济动物,学习简单的医疗判断和处理方式也是应该的。就像我们也会帮动物管理员上课,让他们学会如何照顾自己所负责的动物。毕竟我们兽医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动物身边,有时候动物受伤了,如果管理员懂得如何急救处理,也许就能将伤害减到最低了。再者,这些医疗课程也能搭起动物管理员和兽医之间的良好桥梁,让动物管理员使用正确的陈述方式,说明动物的病情,对于诊疗也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在动物园里工作还真不简单啊!不是真正爱动物的人,也许很难适应这里的环境。”
“你呢?你现在也是在动物园里工作,已经实习一阵子了吧,有什么想法?”
“我啊,还没有太多的想法耶,只是在动物园里工作久了,我好像比较会为动物着想。虽然以前是因为不排斥动物而念了畜产系,但是畜产系对动物的态度毕竟和动物园有很大的差异。像是牛舍的牛都认得我,但是我尽量避免和它们产生情感,或是有过多的互动,不想当我吃牛排时想起这些牛,也不想知道它们在不产乳之后会有什么命运,我珍惜的是当下,不去想未来。可是和动物园的动物相处,没有这层负担,知道它们少有所養、老有所终,似乎也可以比较放心付出情感了。”
“有爱护动物的情感很好哟,基于爱的立场出发,我们才会开始想为这些动物做些什么,因为爱,才会开始要保护它们的环境,也才会想要请民众一起,为这些动物齐心努力。从爱出发,你才会有动力,理直气壮地将这爱传达出去,不仅是感染民众,也回馈给大自然,渐渐的,愈来愈多人参与,我相信世界会愈来愈好的。”王医师说:“好了,我说太多了,饭菜都凉了,你也赶快回家吧,妈妈应该在家里等你吃饭了吧。明天见喽!”
王医师笑着和泰钧挥挥手,泰钧知道这个人真爱动物,一定是位很好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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