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隔着一条河,但他们心有灵犀,情投意合,一年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涟水河畔,农家茅舍,韦城和秋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步入新房。新房布置简单,却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两只纤细的红烛,跳动着欢喜的火焰,擎烛的是秋菊的学生小钰和小古,河东、河西一对金童玉女。
爆竹响起,红烛摇曳,人们簇拥着韦城和秋菊挤进新房。倚墙搁置矩形谷柜,上面平铺三块木板,四周竖起竹竿,支起蚊帐就是新婚的喜床。韦城挽秋菊坐下,变戏法似的递给她一个圆形“手镯”,秋菊惊喜地捧在手中,脸上溢满了幸福。——韦城买不起金银珠宝,捡拾螺壳串成一枚“手镯”,权当结婚的信物。
小古和小钰对视一眼,“扑哧扑哧”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冷不丁小钰打了一个喷嚏,就把小古手中的烛光给扑灭了!
喜烛意外吹灭,怕是不好的兆头啊……人们心里直打鼓,婚礼陷入静寂。
一会儿,韦城讪讪地说:“没事,没事的。”
“我们不信邪。”秋菊清脆的笑声,瞬间抹去不快的情绪,洞房重燃喜悦的火花。
夏天酷热,每到傍晚,村前木板桥上总有小孩扔石子,玩水漂。那条旧船锈色斑驳,兀自横在桥墩附近,晃晃悠悠。
自从铺设木板桥后,秋菊回娘家方便多了。有时候,儿子阿晟半夜吵着要去河东,听秋菊娘讲“野人”的故事。秋菊娘脸色阴郁,牙根咬得脆响:“你妈妈猪脑壳,好不容易转为公办教师,偏偏受了野人的蛊惑,硬要嫁给穷得叮当响的乡巴佬,跟他受活罪。”
阿晟摸了摸后脑瓜,一脸迷惑地问:“外婆,‘野人是什么怪物?世上真有‘野人吗?”
秋菊娘捏一下阿晟小脸蛋,嗔道:“傻孙子,野人是你爸爸!”
秋菊听着婆孙的对话,泪光闪烁。父母当初极力反对秋菊嫁给韦城,发嫁都不来送亲,仅来了远房亲戚小钰;婚礼进行中,小古手里的烛光灭了,秋菊看上去若无其事,内心却翻江倒海,对前途不无担忧……好在韦城知冷知热,爱她疼她,称得上好丈夫。阿晟出生后,戏班也散了,为了她和孩子,韦城到处打工,回来总要捎一包杨梅,悄悄地放在新建楼房卧室的枕头边。
那一次,韦城又回来了。夜里,夫妻陪着阿晟看动画片,直到他甜甜地进入梦乡。韦城撕开杨梅包装,一粒一粒喂着偎在怀里温存的秋菊。
远处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小古明天结婚,杀猪做酒席,新娘子就是河东小钰。
秋菊抚摸着“手镯”,笑问:“小钰有你老婆漂亮不?”
“你比她漂亮,呵呵,就算你是老太婆了,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美的!”听着韦城憨厚地表白,秋菊感到很满足。
“在我们当年的婚礼上,可把小古小钰吓坏了,人们以为不吉利……我们一路走来,相濡以沫,过得很好嘛。”
“我就说不信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秋菊拧了一把韦城的腰。
韦城猛地叫起来,“痛死我了。”他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啦?”秋菊急了,撩起韦城的衬衫,看到一块巴掌大的黑印。“痛吗?”秋菊轻轻地替他揉着。
“没事的,不痛了。上次到南方修高速公路,浇混凝土时扭了一下腰,没多大的事,不要多想……睡吧。”
韦城本来有腰伤,孰料在一次劳动中摔成半身不遂,屎尿都要秋菊服侍。秋菊年近五旬,头发全都白了。她打报告申请内退,专心伺候韦城,有空就上街做散工。
木桥已满足不了经济发展的需求,横跨涟水河的钢结构大桥,彩虹一样连缀着东西两岸。转眼间,阿晟长大成人,结婚办酒席,小古带着十岁的儿子来喝喜酒,神色落寞。
秋菊命运多舛,小古看在眼里,愧在心里,后悔当年举烛太大意,倘若加倍小心,有可能不会灭光,也许韦城叔身体健康,不至于坐轮椅,他们的生活更美好……虽然这是唯心的想法,但小古感觉有所亏欠似的,每次提及都要唉声叹气。
大橋建成通车后,城市东拓西进,各类楼盘如雨后春笋。小古承包搞装修,请秋菊到工地做饭,方便照顾韦城。傍晚回家,小钰端上饭菜,小古忍不住旧话重提:“秋菊老师结婚那天,我俩举烛,要是小心点……”
“你信那个?告诉你吧,那是我故意……”小钰顿感失言,吐了吐舌头。小古穷追不舍,小钰只好道出实情:秋菊出嫁前,秋菊娘私下里找到小钰,嘱咐她制造麻烦,就是想要秋菊回心转意,可秋菊没事一样化解了尴尬……
真相大白,小古埋怨小钰,他们从争吵开始,打骂、冷战,最终分道扬镳。小钰主动净身出户,离开小古父子,去了福建。一年前,在小古赴外地采购材料的日子里,小钰就与某老板有染了。
“举烛的人散了,我和韦城还好好的……”秋菊悄悄地瞥一眼小古,轻轻地叹口气。
喝完喜酒,客人们纷纷告辞走了。
屋里烛光亮堂,秋菊攥着那枚光滑锃亮的“手镯”,微笑地看着韦城,门前的涟水河奔腾不息地流淌着……
【作者简介】刘向阳,笔名涟水之山茶,湖南湘乡人,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出版小小说集《送爸妈一支玫瑰》。迄今已在《中国校园文学》《作家文摘》《啄木鸟》《湖南文学》《广西文学》《山西文学》《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滇池》《海燕》《雪莲》《椰城》《小说月刊》《微型小说月报》等报刊发表作品300余篇,有作品入选初中、高中语文试题和各种微型小说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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