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日,所见
雨在后半夜下了起来清晨,石板路上的落叶
横竖都没了气息
熟悉的场景,接下来的路数
细微之处,才会出错
人们回到屋里,宴饮,熬夜
极少有人看看窗外,撕掉日历
读两页书的人,更少
枯萎。铁锈味儿。灯火与喧哗。
由经验续接,承受着转折
日光菊关闭了日光
火焰熄灭,黄昏清冷
一楼的风湿病人和大部分候鸟
共用一种翅膀,趁夜色远行
顺便,捎带上南风
侧耳倾听,五十四公里之外
一定有什么被抽空了——
辽河入海口,再次汹涌
而废弃的沉船,在茫茫苇海中
倾斜着,明显又矮了几分
像跟不上脚步的鞋子
卡在时空的断层
不远处的皮筏子上
坐着夫妻二人
他们在水中打转
分不清雨水和海水
哪个更苦
一楼的老人
他有太多的秘密在胸中燃烧
我看到的
只有……灰烬!
——那是九月的一个傍晚
他穿着松垮的白色跨栏背心
在自家庭院里拢起一堆火
带字的白纸,跳跃着
慢慢变黑
时光,故事,年轻的面容
在痉挛,交错——
老伴儿去世不久
他又瘦了
侧着身,处处加着小心
像这个家的客人
却又拒绝出门
晚风微凉,斜阳缤纷、温柔
花果、树梢儿,微微晃动
他直起腰身,看到
平凡人的理想国
转瞬,夜凉和潮水
蒙了上来……
满墙盛开的红玫瑰
无处投递
只有金银花,没心没肺
它们还有一个别名
叫:忍冬
爬山虎
向上!你的吞噬之心止步于十月的冷雨、荒寒
利爪却更深地嵌入
季节的缝隙之中
给你整个夏天
给你疯狂的马蹄铁
莫非,还容不下你的
跋扈与专横?
唯时光之子可以降服你——
你收起兽性
返回植物本身
月光清冷,肃寂
象征的意义仍在分蘖:
一部分,给谁点儿颜色看看
一部分,喂养虎狼之心
菊花的使命
九月、十月已是尽头它不知何以计年
命名也是后来的事儿
被赋予意义和思想
更是一无所知
它太闹人了
却命令所有人:安静!
它是另一种火焰
既烫手,又伤心……
其实,把所有菊花统称为菊
是不公平的
短命菊不足一月
万寿菊一落地,就长命百岁
一娘生九子,禀赋各异
不过,祈愿均等
写在纸上的,会腐烂
口口相传
在民间永生——
没耐性的人先睡了
只有它,把赞美当真
无限接近盖棺定论
一个深夜听评书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谁的爸爸还是爷爷
他睡不着,在石板路上来回踱步
替古人担忧:幕布内外
皆是刀光剑影
万古如长夜
他却神通广大
一会儿是孤胆英雄,怒火中烧
昼夜兼程;一会儿是快意恩仇的刀斧手
一会儿又贪恋锦衣玉食
高高在上的屋顶……
白日的森林向身后倒伏
一颗怀古之心就是
风驰电掣的时光专列
后来,他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我猛然起身,跟得越来越紧
——额顶的美人尖
终于派上用场了
流落民间的证据完整而充足
下意识地,我按了按
空空的腰……
隔壁有人
我已经用一万字讲过这个故事了
真希望它不是“事故”
只是短篇小说
但显然不是!
他还在深夜大笑、大叫
含混不清的话
一定要用两个以上的感叹号
十余年了,我不胜其扰
耐心越来越差
虽然隔着墙壁和大段的时空
他的音量、音质,没有半点儿变化
游戏的套路还是一样一样的
求证当然简单,我也那样去做了:
敲我家的墙,敲他家的门
甚至,去物业告发……
但结果是同一个:查无此人!
我始终怀疑,他是真空人
早已在人间蒸发
——或者,一直是我
代替他活着
风吹草动
寒露,刮起北风后半夜,撞了南墙
才转身向后——
又到了角力的时候
微小的风吹草动
也是一粒沉重的灰
我站在妈妈家朝南的落地窗前
看见窗外连片的草丛尖尖
规律地在风中翻滚,此起彼伏
此起彼伏,在风中翻滚——
哦,到底有多少巨兽
深藏其中?
它们毛管锃亮,随时
准备起身……
一个下午的好心情
就这样坏掉了
妈妈的抒情和赞美
成为越飘越远的话外音
该怎样向妈妈诉说我的心境?
……风吹草动
我的心松了一下
又紧了一下
寒露这一天
天色,明显黑得早了在北方,接下来,天黑得更早
冬眠的动物,可以入地
能上天的鸟类,可以换羽
我只能把薄被子,换成厚的
听妈妈的话:收起赤脚
田野熟透了,转向枯黄
如焦发,贴着地皮
怀抱稻米的人,满身是泥
他健康的肤色成为时尚
辛劳,可不可以除去?
这是冷暖交替的一天
如果没有察觉,那就对了——
孤独星球竟自旋转
不管不顾
也不弃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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