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里回乡下的那条道路,是条老官路,早从黄土路变成了柏油路,平坦顺畅,行道树绿意盎然,还有人居环境打造的徽派隔离墙,绿植盆景,标语口号,一派祥和。
秦仁正开着私家车,缓缓行驶着。他终于有足够的时间浏览一下熟悉又陌生的乡村风景了。工作上他二线了,昨天接到了组织上的通知。船到码头车到站,又一处风景即将来临。他决意先回老家看看,呼吸一口家乡的新鲜空气,见见打小就熟悉的亲人。或许是人的习惯,在逆境低谷时,更容易想起家乡。
一进村,迎面走来了仁福哥。仁福哥说:“仁正,回来了?”秦仁正边递去香烟,边笑着点头。仁福哥的家临路,非要让回家坐坐喝口茶。秦仁正忙说:“哥,刚回来,还没向爹娘报到。”仁福哥说:“啥时候也不能忘了,要不你大侄子咋能去部队当上海军?”秦仁正笑了,每次见到仁福哥,他三句话说不了,就提起他儿子当兵的事。这是感恩呢。秦仁正懂得这个理。秦仁正忘不了他儿子当兵险些不能过关,因为他儿子太瘦了,瘦高瘦高的个子像根麻秆,体重又是硬条件,当时体检前只好让他一连喝了5瓶矿泉水,增5斤重量,后来称重时竟多出了6斤多,真委屈了孩子,一下子喝完5斤水可不是个滋味。好在仁福哥说,留点余地放心,多几斤比少几斤强。后来,孩子光荣地成了一名海军。
爹娘早站在了家门口。爹娘无声无息地老了。岁月最无情,又人人平等。自己不也是画了人生的大半个圈,又回来了吗?秦仁正正想告诉爹娘自己二线的事,奎叔从身后冒了出来。奎叔接了秦仁正递的香烟,问:“仁正你个大忙人,今儿又不是礼拜天的,咋赶回来了?”秦仁正忙说:“正想告诉爹娘呢,我二线了,离岗了。”奎叔张大了嘴巴:“咋?退休了?年龄有恁大了?”秦仁正微笑着说:“不是退休,是二线。二线就是从一线岗位上下来,歇几年,到了六十岁才能办退休。”奎叔听懂了,说:“我说嘛,不该有恁大的岁数。”这时爹说话了:“该忙就得忙,该歇就得歇,哪有一干到底的。”娘接着秦仁正手里的水果袋,就领着秦仁正回家,猛又回头说:“奎,来家里喝茶吧。”没想到奎叔也不客气,好像还有话要说,就跟随着进了庭院。果然,奎叔又说:“看到仁正这孩子,就想起了我家那房子,要不是仁正,咋能建恁顺当?土管、执法,一天溜几遍,动不动就锁锅子(搅拌机),办人难看。”
“要不是仁正在市里,又得多交几千块罚款吧?”不知何时,敏大伯也来到了院里。这个敏大伯腿有点残疾,快四十岁才娶上媳妇,媳妇还有点精神异常,却生了个聪明儿子,儿子前几年考上了郑大,开学走那年,秦仁正还资助了一年的生活费。
“啥时候也不能忘了仁正。”奎叔说。
“客气啥,自家人。”秦仁正倒不好意思了,几乎每次回来见了奎叔,他都感恩戴德提及此事。
“二线,就是不上班了?”敏大伯问。
“嗯。”秦仁正点头。
“不上班了好,你看平时忙的,都见不着个人影。”娘说话了。
这时,秦仁正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支书秦心民的电话。电话里说他现在去镇政府开会,要秦仁正别赶回市里了,晚上喝几盅。秦仁正问咋恁灵通,知道他回来了。电话里说,看到路边他的私家车了。这个秦心民脑瓜子活泛,好研究政策,口碑不错。他又不断去市里找秦仁正商量事情,看着是商量,其实就是不办不中的事情。适逢脱贫攻坚,把村里的路、村里的沟、村里的环境打造得跟城里的小区一样,美丽如画,宜居宜业。
秦仁正思忖一下,同意了秦心民的要求,反正自己公务也不缠身了,也该放松放松了。
支书秦心民开过会,天色近晚,他拎着几只烧鸡,几个素菜,两瓶汾酒,赶到了秦仁正家里。跟着来的还有小学校长秦仁志。
娘下厨房炒了份西红柿鸡蛋,香气飘了一屋子。
一瓶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支书秦心民说:“仁正真没少给家乡办实事。突然二线了,心里可不能难受。”
“难受啥?有时间与乡亲唠嗑了呢。”爹忙接道。
“仁正官至处级,开会应酬多,这可以理解。”校长秦仁志说,“只是仁正没忘家乡,反哺村人,大家都记着呢。”
“做得还不够,”秦仁正忙说,“还不够。”
支书秦心民仰脖干了一盅酒,又说:“只是那秦明神回不来了吧?”支书说的秦明神是村里唯一在省会做官的人,没把握好,犯了错,栽了跟头,他平时逢年过节的很少回来,好像把家乡放到了脑后。
“他还在监牢里。”校长秦仁志说。
“能回来就好。”娘在一旁说,“啥也没见到孩儿好。”
“在外工作几十年,二线了,”支书秦心民说:“我觉得这就是离开了村子,出去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 ,跟赶集市一样,买了东西又回来了。”
“明神也出去溜达了一圈,”校长秦仁志说,“可惜没再回来。不像仁正,走出去,又衣锦还乡。仁正才是这个。”说着弹出了粗硬的大拇指。
“我看他明神不是啥‘神’,他应该是‘神经’,秦神经!”秦明神给村里抹了黑,支书秦心民很愤慨,恨铁不成钢。
“都别胡扯了,”一旁坐着的爹说,“每人再喝一杯,上饭吧。”
支书秦心民举起了酒杯。
校长秦仁志举起了酒杯。
此时,端着酒杯的秦仁正心里一阵阵激越,有父母在,自己永远年轻;有家乡在,心里永远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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