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雀简历
我是一个没有敌人的人,获得了雀的宽宥它望着我,稍许浑浊的眼睛
便是它的自我简历
我看见了泪水的陈述,和光的叙述
没有惊惶,也不够从容
它有时姓灰,有时姓麻
以小小的爱的饥饿感,存在于
人和鸟争夺著作权的世间
它和我在一条视线上彼此建立的短暂联系
仿佛一瞬,也仿佛永恒
它的每一片羽毛上都可以写下一篇心经
每一片羽毛的收敛里
都可以藏进一个黯淡的暮晚
我爱过的鸟类,从不住在巢里
它们栖身的那些枝头,还在我的余生里荡漾起伏
拴马桩上的清晨
原本是要去看大雨后的狗尾巴草却先看到了拴马桩
整个清晨就是那匹浑身光芒的白马
顺从于奔驰
而又服膺于控制
你赐我广阔的原野,也赐我默默低头
地上是倒伏的草芥
极为细微的露珠
像是雷电碎了,遍地晶莹
让我不敢涉足其中
便小心翼翼地退出来
石柱们无马可栓,我身上也没有缰绳
我们彼此自由,动静相宜
完全忘记了怎么在眼神里打结
白花开在虚无
睡莲叶面没能在立秋日之前自我愈合它的缺口
为赶来的水留下了深渊
我一直以为:睡眠是真正的圆融
梦境是迷路者的岔道
所以啊,我看到的白花开在了缺口的创面上
开在了岔道的蹄印里
一觉醒来,发现高处的颜色不是天空
却蓝得异常孤独
出门坐在池塘边,和白花一起
坐在它们的镜像里
我们用方寸之地,捕获了虚无这种物质
整个清晨,我都在取出被囚禁的大词
试图为它构建一个真实的帝国
地锦通过捷径走向理想主义
地锦认为,天空和大地是接壤的这堪称伟大的认知让它活得异常艰难
要不是一株圆柏的出现
它还不知道抵达理想主义有一条捷径
它笃定地在树上攀爬
每提升一寸都像是经历一场疲倦的爱
当我看到它们那柔嫩的叶片
顶着露珠往上走
便会暗暗心惊
终于有一天,我摩挲自己的身骨
发现自己成了某种藤蔓
成了神秘物质
从涌泉穴开始向上,抵达百会穴的捷径
可我啊,不知道自己的笔直
和骄傲,能够寄生谁
能够为哪种卑贱者,提供理想主义的高峰
波若波罗蜜多
沿着波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墨迹走到落款,便是中秋玉簪花让这条小径,有了月光驻足的理由
一个循环,抑或是一个来回
我就能将灵魂里的错别字找出来
蚂蚁们越来越像是亲人,我差点忽略了它们的俊逸
从叶脉到花蕊,它们笨拙地
接近蝶类的圣地
最终抵达的是意外的牵牛,轻微的体重
就能令花朵的内芯不断摇晃
我掷笔。晨风微微。宣纸一样的心境稍有皱纹
经卷一直在自我熨帖
沿着古汉语唱词的节奏感,我一直在走
每一个字都在众筹月光,中秋就要返回了
观心,如此自在。昨夜大雨刚刚沐浴了天空
蜗牛独白
透明的人,请逼近我请你走出螺旋的步伐,请在头顶安装柔软的雷达
要是你看到我的触角在颤动
请一定要抽出命运中的那点慢,来凝视我
你的视线能穿过我的肉身,薄薄的躯壳上
有适当的阳光的分量
我把自己藏在思想里,动静全无
请你一定要把蜷缩的我请进浩瀚的黄昏
我悬挂在杏树枝头
是为了在中午,做你的那一枚小恒星
我缓慢,到近乎自失,到我们不再需要时间
你靠近我,捕获我,又释放我
你抬头,目睹了我的侧颜
倾听了我所有的沉默
你在我的残骸里,看出了唯美的破绽
透明的人啊,你要精心地保护好我的死亡
湖边留影
哪一个角度才能抓捕蓝幕哪一种表情才能叫做高天流云
坐在夜读的感觉中
站在晨跑的起步里
我在调试日渐用旧的身体和心胸
“我”已不再是答案
流水秉持了回旋的法则
我活在它们的比兴里
红鲤深谙这个早晨的余波
水纹是它们创造的书面语
看上去,我和方塘的所有生灵都有了对话
背脊的曲线弧度越来越大了
万物的引力,已令我日逾谦卑
“思想折叠起来可上二楼”
二楼沉寂。有一人。已经分成二百里零六个零部件展出他从思想里来,只身投入生活
映照没有发生,镜像也没有显现,唯有灯光柔和
仿佛可以看透每一个人的命运,像我
借助层递的力量,可以反窥身后
这个人有悲伤的尾椎,大地和我都是看不见的
穷其一生寻找自己的二百零七,有时我误认为是匕首
有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思想走上二楼越来越困难,我不得不改变直立的傲骨
我常常自取其辱,而尊严常常折叠起来,再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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