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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完的夏天》短评

时间:2023/11/9 作者: 山西文学 热度: 14803
樊迎春 韩欣桐 曹畅洲 吕泓熹 马睿真真

  樊迎春:2008年的夏天称得上是全体中国人记忆中的里程碑,那是一个充斥着光荣与梦想的季节,承载了宏大而威严的“复兴”重任。《过不完的夏天》以孩童视角解构了民族国家层面的叙述,以戏剧性的凶杀、伤人事件呈现更具体的私人记忆。“过不完”看似是因为孩童眼中的夏季炎热而漫长,实则意味着某种停滞和难以跨越,比如独居女性的易受侵害问题,比如伴随女性一生的污名与恐惧,这是十四年后的今天依然振聋发聩、未曾消散片刻的难题。此时无忧无虑且被宽容对待的女童,终究要“过完”这个夏天,谁又能保证她的明天不被流言蜚语淹没,不被“无意识”的醉汉伤害?“过不完”由此也寄托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与微茫的希望。而真正无法过完这个夏天的显然也大有人在,2008年之后,整个国家在飞速向前,但谁又关注到有多少如小姨这样的人未及登上列车而被遗忘在原地?又有多少如黄毛这样的人意外获得疤痕却永远无法摆脱莫须有的羞耻?《过不完的夏天》至少在以上多个层面提醒今天的读者,时光飞驰,时代的酷烈却是永恒。

  韩欣桐:作者把2008年奥运会设置为故事的时间背景,这一背景所承载的宏大指向被小说的主体内容消解,凸显了“宏大”的另一面,即以小城、小孩、小刀,女性生存环境和与之相关的人性之恶为要素组成的“日常”。在这些平淡琐碎里,作者集中描写关于女性的细节,香水味、水钻、小姨、陪读女子的死以及与此相关的种种闲言碎语,这些细节指向了隐藏在日常中的对女性的压迫和规训;同时,透过宏大叙事背景的透镜去放大审视小说细节,会发现作者无形中揭示了父权结构下的社会形态,奥运会与小城,大众与个体,成人与孩童,操纵与被操纵贯穿于社会的方方面面,那些对生命的戕害悄无声息地隐藏在这个过不完的普普通通的夏天。而这一切都是从孩童的视角出发去描绘的,小说引人遐思的留白伴随描述不够深入的不足,如果在小说的后半部分进行更为细腻的挖掘,则可以对故事有更为丰富的呈现。

  曹畅洲:《过不完的夏天》是一篇情节很淡的小说,读来却丝毫不觉得枯燥,反而十分享受。我想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小说中弥散出的独一无二的气质。用一个小女孩的行动轨迹,串起了一场童真的夏天。无论是那郁郁葱葱的园园地,还是充满蝉鸣的树、亲切生动的朋友邻里,都与小女孩活泼天真的表现相得益彰,以至于即便其中出现了凶杀新闻,那种悬疑感经过了小女孩的眼睛,也变得不那么恐怖了,仿佛在这样一场夏天里,凶杀和死亡也变得如同阳光一样温暖。作者对小女孩心理的精准把握是达成这一切效果的最大功臣。她“不知道开心果为什么叫开心果”,她偷听两个男孩讨论女性身体,她因为撕了人民币而战战兢兢……无不从内部显示出一个真实可信的女孩形象。尤其让人惊叹的是,小说中的语言也仿佛出自女孩之口:“胖大爷”“打阿嚏”“小鱼缸”“小金鱼”,凉鞋踩在水里的“啪嗒啪嗒”声,当这样的叙事语调贯穿全文并保持统一的时候,小说很难不迷人。

  吕泓熹:夏天,这个词语会让人迅速想到烈日和鸣蝉。在《过不完的夏天》里,燥热感弥漫在文中那些嘈嘈切切的碎语、暧昧模糊的眼神里。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与疏离,有如蝉声无尽。2008年奥运,但这一夏天的大事件对主人公“她”并不那么切近,只是生活中的背景音。对被叙述的小女孩而言,夏天的重头戏是梦醒时手里的砍刀,是小院里拧断的向日葵,和朋友游嬉中听到的带有着性意味的凶案,是意外目睹的像坠海的上吊,是母亲对小姨婚嫁的絮叨,是被小姨用雨刷器教训后的恨意,是对黄毛编造出的谎言——夏天充斥着晃眼白光一样的动荡,蒸腾的暑气将发酸的汗味、刺鼻的车味、植物的焦味混杂到一起,按时序的事件像这些气味一样被东拼西凑地糅合。对“她”若有若无的评判目光,像拥挤的沙丁鱼,贯穿了各种夏日事件。小镇九原的积水逐渐蒸发,她的童年也像这死水般在烈日下了无痕迹地消散了。

  马睿真真:两桩隐约相似又背道而驰的案件,一条铺陈着流水人情的长街,交织潜入小说悠长的笔调之下;它既像血管般跳动输送着供情节前行的动力,又如骨架般牢牢地支撑起这张属于九原的地图。得益于这幅架构,整个故事虽然和缓、细碎、流淌着散文式的光晕,却又始终都向内凝聚,将读者引向2008年夏天的深处。

  秉瑞很擅长对于细节的拆分、描写,像一架老式的胶卷机,慢慢摇动,追随着“她”的视野,将生活逐帧摄入,这便构成了小说前半部分的基调。而当读者被这份充满说服力的现实主义图景攫住后,当人们随“她”追到那条狭窄巷口时,当“她”在成人世界感受到的种种恐惧被推向顶点时,作者撤掉了那块游走在现实生活与儿童心理之间的浮木。至此,“水”的意象汹涌汇聚,生命、死亡和性的暗流化为可视之物,爆发而出。街道上蓄积的不止淤水,还有流言蜚语;鱼缸里倾倒的不止开心果壳,还有可望而不可即的欲望;种种看似平淡无奇的琐事开始在水中决堤,将现实与情感、明线与隐语融合起来,完整地构成一段时空,以及在这段时空中不断回响的成长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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