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君原来很帅气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像得了肝病似的,灰不黜黜,没有了生气。
家在镇上住的大灵是和在县城住的晓君一起招来的煤矿工人,大灵一上班就找了对象结了婚,所以宿舍里待的时间少,大部分时间只有晓君一个人。
晓君父母给他留下的遗产,最值钱的是一把小提琴,那是曉君父亲的心爱之物,从两三岁起,父亲就把看家本领都教会了晓君。他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父母相继过世后,无所事事,整日里到公园独自拉琴。后来煤矿招工,他携带心爱的小提琴只身来到煤矿,算起来已经有五六个年头了。虽然小伙子长得标致,但独来独往,老是与小提琴相伴,矿上的青春美少女见状,也只能望洋兴叹。有人说他不正常,有人说他的对象不是在电影里就是在画报上。
小提琴就是晓君的生命,仿佛比女人还重要。如今让大灵就这么不小心划拉到地上,你说能不让他心疼吗?大灵做了错事,又是赔笑脸,又是端茶倒水,信誓旦旦要赔他一把新小提琴。晓君一整天赖在床上,抱着那把残缺的小提琴,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抹一把眼泪,竟两天不吃不喝。
大灵百般哄劝晓君开心,晓君两天里只重复对他说一句话:你竟敢弄坏我的琴,我会记你一辈子!我会记你一辈子!
大灵被晓君的样子吓坏了,怕他憋出什么病来,可是任他说什么也白搭,只好把他俩的队长搬过来当救兵。队长平日里待这个白白净净,有无数音乐细胞的晓君不薄,大灵把宝全部压在了队长身上。
队长一来,晓君不得不爬起来,但是仍然怀抱破琴,委屈得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队长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不用伤心,咱文艺宣传队的两把小提琴,随你拿回宿舍来怎么使都行。
晓君不干,说:那不一样!我的琴就像我的兄弟,从我两岁半就陪着我。倒霉鬼大灵,你还不如打折我的一条腿呢!
队长无计可施,安慰几句,也就走了。
大灵绞尽脑汁,左思右想,忽然灵光一现,说:哎,晓君,我想起来了,我爸的一个姓乔的战友在镇上机修厂当铆工,他铆的东西在全省都有名,我去找找他,让他给你整一下,绝对和新的一样!
晓君本不想让大灵把琴拿走,但经不住大灵的再三恳求,千叮咛万嘱咐,并帮他把琴捆在自行车后座上,一再说:如果你修不好我的琴,我会记你一辈子!
看着大灵骑自行车走远了,晓君才回了宿舍,洗了把脸,吃点东西,上班去了。虽然心里放不下自己的琴,但是日子还得过,班还得上,他也不想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第二天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大灵打到调度室电话,让人叫晓君接。晓君一听大灵欣喜若狂的声音,二话不说骑上自行车,翻山越岭三十里地,一溜烟刮到镇上去了。
小提琴被两排极细的金属丝整整齐齐铆住了。晓君小心翼翼从大灵手中接过琴,先在脸上贴了一会儿,然后校了校音,从琴盒里拿起弓,郑重其事地拉了起来,声音竟然如此动听,除了保持了原来的音质外,似乎又增加了一些金属的质感。晓君把琴放进盒子,兴奋地狠狠捶了大灵一拳头:中午我请客。
大灵讥嘲他:你不是要记我一辈子吗?
站在一旁的乔师傅看两个年轻人高兴的样子,也跟着乐了。
吃饭的时候,乔师傅不时地打问晓君的家庭情况,还给他往碗里夹菜。晓君觉得这个乔师傅真好,不仅技术精湛,而且还喜欢他这样热爱音乐的年轻人。饭毕,大灵和晓君抢着结账时,乔师傅已经把账结了,说:你们是我的客人,怎么能让你们破费呢!
大灵留在镇上有事,晓君带着小提琴骑车回矿上了。
刚进宿舍,管理员就喊:晓君,你的电话。
大灵让他即刻返回镇上,说乔师傅找他有重要的事情。
晓君不知道乔师傅找他能有什么事情,他又能帮得上什么忙?看在琴被天衣无缝修好的份上,他请了假,又折身骑车到了镇上。虽然路途不近,但是他年轻,有的是力气。
乔师傅再见到晓君,喜不自禁,问晓君:我有个女儿,二十二岁,还没有男朋友。我中午回家,把你的情况说了,我老婆和女儿都想见见你。你看行不行?
晓君没有心理准备,身上穿着满是油污的工作服,几天心情不好,肿眉泡眼的不成样子。就说:过两天再见行不行?
乔师傅满口答应。
过了两天,大灵领着晓君去镇上,到乔师傅家。乔师傅的女儿和晓君一见倾心,晓君听说这女孩儿名字里也带着一个“琴”字,就更加动心了,认为这是天意。
晓君和小琴正儿八经谈起了恋爱,虽然每天还是要抽空拉琴,但更多的时候是骑着自行车到三十里外去找小琴。
后来晓君和小琴结了婚,过上了幸福生活。大灵经常找他要酒喝,一喝多,醉而马虎地问晓君:你不是要记我一辈子吗?现在还记不记啦?
晓君搂着小琴,甜蜜地笑着说:那当然得记你一辈子啦!
【作者简介】李军民,山西盂县人,山西省作协会员,曾获全国煤矿优秀图书奖、2018“武陵杯”世界华语微型小说年度奖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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