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来玩下。”
他们又说:“好像你经常来。”
我说:“是,我喜欢乡下。”
他们说:“你这人真怪,我们都往街上去,你还往乡下来。”
我再次说:“我确实喜欢乡下。”
他们说:“你以后看不到这儿了。”
我问:“为什么?”
他们说:“要拆,这一带要建住宅小区。”
我没什么反应,因为,我不相信这一大片地方能拆得了。我甚至跟他们说:“拆这一大片地方,那要多少钱呀?”
让我没想到的是,再去的时候,朱家村就拆了,我在朱家村看到的是断垣残壁。白岭村也拆了,我在白岭看到的是一片废墟。祝家村同样拆了,这儿,只剩下倒篱烂壁。这就让人很伤感了,一个个村庄,就这样消失了。李饶村离市区相对远些,难道也这么快拆了?到了后,发现李饶村还在,但墙上到处写着拆字,见我来了,一个人说:“马上就要拆了。”
我问:“真要拆?”
一个人说:“要,拆迁款马上就要下来,钱一到,我们就搬。”
我说:“你们在这儿住了一辈子,是不是舍不得搬?”
这回几个人同时说:“没有什么舍不得,能住到抚州去,还在这狗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
没想到村民这样的心态,我哦了一声。
再到李饶村,便开始拆迁了。我看到一些房子已经被挖机挖了,还有一些房子没拆,但窗子已经撬了,门也被撬了。人已经搬走了,我在村里走来走去,没看到一个人。
忽然,我听到一声狗叫。
循着叫声过去,就看到一只狗了,一只长毛白狗,因为毛长,又因为白色,那狗便让人觉得特别的脏。狗看到我,注视着我,发出低沉的咽鸣声,像在哭诉。这是一只被人遗弃的狗,人搬了,搬到城里的高楼里去了,狗就不要了。我记起身上还有一个包子,是早上买的,买了三个,吃了两个,剩下一个。我拿出来,扔给狗。狗大概太饿了,扑过来一口把包子吞了。然后,狗又看着我。只是,我身上再无包子了,我只能伸伸手,向狗表示歉意。
后来,我走开了,狗跟着我,一直跟着,我没驱赶它,让它跟着,同时走几步回一下头,看它会一直跟着我到哪儿。我甚至想,如果它跟我到了城里,我就多买几个包子,让它饱餐一顿。但那只是我的想法,当我走出村也就是走出李饶村时,我发现狗不走了,它站下来,注视着我。我其实想让它跟着,为此,我向它招了招手,但狗仍然不动,它只是注视着我。然后,在我走远后,它颠颠地跑了回去。
几天后我又去了李饶村,为那只狗而去。我那天想如果它会跟我到城里,我就让它饱餐一顿,但它没跟来,我就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它。我买了好多包子,沿山路蜿蜒而去。到了,发现狗就站在村口,正注视着我。难道它知道我会来,不大可能,或许,它在痴痴地等着它的主人,等他们回来,然后,像从前一样。只是,狗可能不知道,它的主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因为,这个村子,过不了多久,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这天在村里待了好久,白狗跟着我,我不时地扔一个包子给它,当然,有时候,我还把包子扔在一些角落里,我相信,狗过后在村里找东西吃时,会找到这些东西。半上午的时候,来了一个人,是这个村的人,我见过他,我问他:“这狗是谁家的,怎么不要它了呢?”
他说:“这样的狗有什么用。”
我无语。
我走的时候,狗仍然跟着我,但也只是跟到村口,狗又停了下来。然后,像上次一样,站那儿注视着我,我仍招手,想让它跟着我,但没有,狗一直在那儿站着。显然,它既在目送著我,也在眼巴巴等着它的主人回来。
再去的时候,李饶村已经看不见了,我看到的,是一个建筑工地,十几台挖掘机在施工,一片轰鸣。
那只狗,不知所终。
但奇怪,以后很久,我都记得那只狗。李饶村后来变成了一个高档住宅小区。只是,看到这个小区时,我不会想到别的,只会想到——那只狗。
【作者简介】刘国芳,男,江西临川人,199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小小说集1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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