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觉得这样的小说很难一挥而就完成,它只能靠等待和邂逅,如果等待和邂逅也未能如愿,便只能在一次次修改中继续等待和邂逅。
《眼》这篇小说便是在一遍遍的修改中渐具成色的,这篇小说能孕育成型,最早的种子来自陶勇医生的那则新闻,每个医生都想治好病人,但每个病人都似乎天生对医生怀疑戒备,这种错位,带来的不光是医患关系的紧张,还可能带来令人叹息的命运变轨。这种命运变轨让我想了很久,如同平行时空一般,那些遥远的记忆和情感都由此被打开了。
《眼》虽然篇幅不长,但我在里面展开了两个故事:一个是十岁小儿充当盲父眼睛,带父进城寻医看病,希望帮助父亲重拾光明,二人偶遇良医,良医虽好,但也没有十足把握,故一直推脱犹疑,此后,诸多机缘,医生向十岁小儿保证,一定幫其治好父亲;一个是多年之后,母亲新殁,亡故多年的父亲梦中来寻,希望我能找到当年予以承诺的那个医生,帮他治好眼睛,他好在那边找到母亲,和她实现最后一聚。作为交换,他可助我渡劫,治好我新生女儿的兔唇,对这离奇一梦,我不以为意,且颇不耐烦,一言一行展现着对父亲的疏离。
如此这般,医生便成了两个故事最紧密的扭结,但因为一个令人错愕又无法避免的意外,两个故事的叙事核心在关键处发生了偶遇和交锋,最后,故事在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处戛然而止。这两个故事如同两颗互相纠缠的量子,即使隔着遥远的时空界限,也能彼此影响,互相召唤。故事关联阐释,情感互文延展,二者在割裂中交融,在交融中裂变,最终,实现令人掩卷长思的意义呈现。
实际上,我觉得复述这篇小说是困难的,他动人和明媚的地方无法通过三言两语展现出来。在写它之前,我就给自己定下了目标,离那则新闻远一点,离那个事件远一点,让这个小说多一些别样的气质和新异的质素,比如轻灵、神秘、不可言说却又几乎言而无尽,既简单又复杂,既清晰又混沌,既要有叙事的力量,也要有情感的冲击。写完这篇小说,始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围绕着我,有如腾出翅膀,我一跃而起冲进夜空,风在逆耳,百鸟从行,风景颠倒,众声啁啾,在一片熙攘和绝对安静中,我收获了通体舒展的自由,也体会到了身心沉浸的欣喜。
夜色温柔,春风和煦,我一个人在茫无边际的暗夜飞了一圈回来,有持续发力的松乏,更多的是气泡一样浅浅起伏的兴奋跃然。收回翅膀,坐在桌前,我想起了亡故多年的父亲,多年以来,他从未来梦中找过我,而成长带来的回忆锈蚀和情感钝化,也让我对父亲的感觉日渐疏远。写这篇小说,是一种想象,更是一种弥合和靠近,希望父亲在那边不会遇到什么难题,更不会因为我的冷漠,像故事里的那个“我”那样,招致他最终被囚禁起来,变成一个“想哭却只能笑”的纸人。在一篇创作谈里,我不该絮絮叨叨,拉拉杂杂扯这么多,多说无益,再说下去,只会减损这篇小说的空间和魅力。我已把所有的情感和温度放在了故事里,我相信,它已经开始自行运转了。
【作者简介】陈小手,1993年出生于陕西蒲城。北京师范大学文学创作硕士毕业。作品见《人民文学》《花城》《作家》《天涯》《大家》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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