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父亲相信,他走的那天,远处的大荒洼里注定会升起一团火的。因为,他亲眼见过,他爷爷死之前,大荒洼的深处腾地升起了一缕青烟,然后是一团橘黄色的火,像一条妖娆的蛇一样向空中盘曲伸长,然后聚成一个爆闪的火花,四散的火星蔚为壮观。一只青色的鸟惊起,怪叫一声,向空中逃去,父亲曾经对我说,你太爷爷就是那只青色的鸟,他飞走了,化为一缕青烟。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爷爷告诉他,人生的时候是一个人,死的时候,就是一缕烟,随风散了,再也聚不拢。我太爷爷是个例外,他竟然聚成一只青色的鸟,还远远地高飞了。我没看到这些情形,是父亲信誓旦旦地说的,并且让我相信,这事情千真万确。我看父亲的眼神渐渐地漫漶了去,像一缕光,渐渐地散了。
我爷爷死的时候,我亲眼看到过,面脸青灰,躺在一块门板上,在堂屋中央,一动不动,我们哭喊,他也不理睬。父亲那时候并没有哭,坐在门槛上,狠命地吸着烟,缕缕青烟从他嘴里缓缓地吹出,他的脸湮没于青色的烟之间。爷爷是累死的,一个人扛着犁给几百亩地细耘,一连十几天,没有睡过一个舒坦的觉,爷爷累了,喝口酸梅汤醒醒脑壳。最后那天,他倒在了被他细耘过的泛着油光的春泥里,隔壁田垄里的阿火发觉了,扔下手里的犁把,跑过来扶起我爷爷,他满脸是乌黑的泥,嘴里吐出殷红的鲜血。
那时候,爷爷曾经有个梦想:有朝一日,将那片没人敢耕作的大荒洼买下来,成为自己的田地,再不用靠给人耘田过日子。大荒洼不定时会腾起一阵烟,那是夏秋季节,多雷的天气,打个闪,或许就点着了无边的芦苇荡,火从某处闪起,橘红色的,像蛇一样腾空而出。爷爷死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大荒洼里有什么异常的情形,可是父亲一口咬定,当时,火光闪出,像一条狂蟒一样,不,像一条火龙,冲起有十几丈高,那情形好不吓人!你爷爷就是随那阵火闪起的,化为一缕青烟。后来,我才发现,父亲的重复叙述,前后并不严谨,也没有逻辑性。爷爷化为青烟,可是爷爷不是埋进大荒洼深处的泥淖了么?爷爷想抢先在那里占个风水吉位。父亲和几个村里胆大的后生,将那口毫无髹饰的白皮棺材(村里最厚实的柏木材做成的),放在一叶水划子上,往大荒洼深处推去,水划子是我们这里的叫法,它的另一个名字是泥爬犁,在浅水和泥淖里能够行走如飞的木爬犁。父亲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们埋葬的细节。他们的手里空空的,除了刚才捆绑棺材的白麻绳外,就是那架水划子,沾满了新鲜的泥浆。父亲当时的眼睛里贮满了希望,装着爷爷的那具木匣子肯定是没入大荒洼的泥淖深处了,那泥淖像一张大嘴一样,一旦张开,就能够吞噬一切事物。我可以想像那种情形,泥淖一点点地淹没了爷爷的棺材,直到它完全消失。泥淖上出现一个浅浅的污浊的水洼,冒着气泡,咕嘟嘟,然后归于宁静。后来的那场大火被父亲牵强地引用到爷爷的神异上,它足足烧了一个晚上,天亮的时候,大荒洼里已经烧得七零八落的,芦苇残断,焦黑的梢头还冒着浓郁的青烟。父亲一言不发,发狠地盯着那片火烧的残迹,那仿佛是一个诡异的信息,是爷爷划出来的一块地,爷爷通过火的方式告诉我父亲他的决心从未改变。父亲的内心里是否也有着一个跟爷爷一样的心结?我不得而知,作为宏村世代的犁把式,我爷爷以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耕地而感觉屈辱,他一生的向往就是那块诡异凶险的大荒洼,那是一块从没人动过占有念头的野地荒洼。爷爷未了结他的心愿就化为了大荒洼里一把大火和一缕青烟。
2
爷爷是个木讷的人,这可能跟我奶奶的强势有关系,父亲小时候,总是让奶奶管着,极为严厉,爷爷乐得在一旁做一个半闲人。爷爷更多的时候一个人扛着犁铧,牵着牛下地。他在地里能够找回一些自信的由头,爷爷将大地当成了他征服的对象,他的犁铧无坚不摧,无往不前。牛是他的士兵,大地是他的战场,一个人的战场。直到村里村外的人都知道爷爷的犁把式手艺,个个跷起大拇指。爷爷的犁把式大名远播它乡。那时候,父亲被奶奶管束在身边,我奶奶要他去学堂读书,可是,他从小就习惯了家里的犁铧和耕牛的濡染,他的志向也就跟着爷爷一样,发心要做一名远近闻名的犁把式。书是什么?一块不轻不重的东西,像木头不像木头,像软垫不像软垫的。拿在手里,看着那些文字,黑黑的像稻田里的秧棵,彼此陌生。教书的先生是个瘦老头,戴着一副圆边花镜,塌瘪的嘴里咿咿地往外蹦出一些字句来,甚是陌生无聊,还有那管竹身毛头的笔,拿在手里,极为怪异,像拿一块豆腐一样困难。父亲在奶奶严逼下还是识了字,会写毛笔字了,可是父亲和爷爷并没有高兴起来,在爷爷的想象中,父亲应该先成为一名合格的犁把式,然后才是会其他的东西。字和书本对于爷爷是陌生的事物,爷爷熟稔的只是犁铧和耕牛,以及那把被几代人使用得油光发亮的鞭子。那枚牛鞭子是祖上哪个人用生牛皮编织成的,浸过油,可以抽人,也可以鞭牛,鞭柄缠着红绸布,不过那红色已经浸透了手泽,看不出任何与颜色有关的事物。太爷爷用它抽过倔强的我奶奶,我奶奶始终没吭一声,鲜血沿着她的额头流淌下来,浸透了身上的衣裳。
奶奶家门第没落,才会嫁给一个犁把式当老婆,我爷爷因为这个,一直觉得亏欠着奶奶什么,所以,在奶奶面前,抬不起头来。爷爷的脾气因此被奶奶的强势压制着,成为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头,但他绝对是个毫不逊色的犁把式。在宏村,没有人敢小瞧犁把式,宏村是个传统又传统的农耕社会的旧式乡村,对土地和农耕看得很重,在拖拉机未普及之前,牛耕犁作一直是土地的主宰,地要耕得细,土要耘得透,庄稼才会像人一样,长得精神,长得壮实,收成才好。宏村是个江南寻常的村庄,土地是江南寻常的水田,肥沃而野性。像大荒洼,从来没有人耕作过,也没有人去那里撒过一泡尿,屙过一泡屎。那里的芦苇永远长得像狂野的森林,永远掩蔽着它内心许多的秘密。
父亲学会写毛笔字那年的冬末,我奶奶给他做了一套衣裳,是粗布仿长衫式的学生服,青灰的布被奶奶熨烫得细直妥帖。父亲用一副红纸对联换得邻里们的喝彩,王家出读书郎了,犁把式的家族命运即将发生重大的转折。有人喝彩,有人担忧,像我爷爷一样,这王家的犁把式要是没了传人,岂不是跟绝了后一样严重么?在宏村,在江南,哪有比精通耕耘更重要的事情?爷爷的忧郁成为现实,大荒洼成为他经常发泄闷气的地方,大荒洼里埋着的太爷爷们是否知道这样的事实?王家的犁把式生涯即将终结了。
没人知道爷爷去大荒洼里做了啥,他像一只青色的鸟一样出没于芦苇荡间,和一些陌生的事情发生着关系。爷爷经常将一条肥硕的鱼拎回来,那鱼野性十足,眼睛红红的,土鲶吃过腐肉,眼睛就变红了,爷爷的土鲶没人敢吃,他只好一个人吃,喝着闷酒。那时候,奶奶睡上房,爷爷一个人睡厢房,他成了家里一个更加边缘的人物。爷爷喝酒,吃着从大荒洼里捉回来的土鲶,他将土鲶炖得烂烀,在锅里翻腾着乳白的汤浪,鱼香四溢。奶奶的屋里透出昏黄的灯光,父亲跟奶奶在一起,父亲在奶奶威严的注视下读着书,可是父亲的心思早就飘到了厢房那边去了。土鲶的香气同样让其他家人垂涎三尺,可是,谁也不敢随便去跟爷爷喝一口酒,吃一块香郁的鱼肉。
一个秋天的午后,奶奶在屋里做她的绣工,然后就不省人事了,家里人以为她睡着了,她却再也没醒来。奶奶的突然离去让爷爷突然地释放了,他多年以来一直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捆着,十分不自在。爷爷开始对父亲和家里人发号施令,可是,多年以来,我们只是惧怕着奶奶的威严,从来没有将爷爷当成自己的长辈,他对于我们也没有任何的影响力和掌控力。爷爷的突然发号施令,让我们很不习惯,他自己后来也尴尬地放弃了期盼已久的家长的尊严。我们从某种意义上还活在奶奶的余威时代,没有实质性的改变。父亲像一枚突然被释放的陀螺,旋转着,没有了约束,他很是慌张和不适应。他终于被逼学会了犁把式的技能,后来成为生产队的队长,他很是伤心,他伤心的是怕奶奶在地下有知,会为他的堕落而流泪,毛笔和书本全还给了先生和奶奶了,父亲成为一名宏村普通的农民。父亲粗通文墨,也多少帮助了他,让他成为当时的村官。
爷爷终于再也无力掌控一头犍牛和一副沉重的犁铧,父亲正式登场,接受了犁把式的职责,不过,不是耕牛的犁把式,是生产队的拖拉机手。拖拉机手的能力是爷爷这样的老犁把式所不能比拟的,爷爷虽然号称远近第一犁把式,但一天也只能耕耘不过十亩地的水田,而父亲和他的拖拉机一天能够耕完上百亩的粗细田,像村边的硬坷拉地,也不在话下。爷爷心满意足,父亲比他出色许多。父亲的身材也发生着变化,从原先穿着青灰长衫的读书人模样变成了一个短裈褡褂的农民,像太爷爷一样,父亲身材高大,原先瘦削的身材渐渐丰满了起来,父亲成为宏村的另一个形象,鲜明的形象,父亲是个识字的犁把式,会开拖拉机的宏村人。而爷爷迷上了那块大荒洼,他终日出没其间。
3
爷爷偷偷背着我们跟一个原先的地主婆来往,那个姓蔡的老妇颇有几分姿色,是个见风识趣的人物。父亲过去读私塾就是在蔡家,那时候的蔡姨还是宏村的上等人物,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江湖人物,见多识广。我爷爷怎么跟她混上了,始终是个谜。我父亲后来回忆道,都是那片大荒洼闹得鬼,爷爷过去经常去那里捉鱼,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鱼,在人。蔡姨和爷爷是怎么个程度的相好,没有人见证,一切都只是风闻。爷爷一个土鳖子,能让蔡姨看上,颇出乎我们的意料。父亲不相信,我妈也不相信。奶奶更是蒙在鼓里。可能奶奶知道,她装作不知道,爷爷心里有鬼,不敢往奶奶居住的上屋里跑。爷爷是个怎样的人物,那蔡姨是怎样迷上我爷爷的,一切都只有天晓得,或者,大荒洼里的野鸟见过他们俩厮混的情形。父亲心里滋味复杂,于是跟爷爷形同陌路。爷爷有一次让我喊蔡姨奶奶,我喊了,才喊一半,父亲抬手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哭了许久。那蔡姨身段优雅,特别是那张笑脸,脸上两枚迷人的酒涡,身上有着我奶奶所没有的魅力,她穿着一件黑旗袍,后来改宽为宏村老年妇人常见的清式女服,却依然是齐肩短袖的旗袍式样。地主婆,在那时候是十分敏感的角色,是被人人唾弃的对象。父亲内心的屈辱终于在一瞬间爆发了。
爷爷搬离了王家大院,搬到了蔡姨家,也就是宏村的老地主蔡斯亮家,蔡姨是跟上他的蔡姓。爷爷成为我们王家的一块心病。爷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跟我们发生任何接触。直到快八十岁那年,也就是我奶奶去世十五年的那个大年夜,爷爷一个人回来了,他仍然住进那间荒废多年的厢房,淡淡地告诉我父亲,你妈死了,亲妈,是你的亲妈,蔡姨死了。父亲咬住嘴唇,脸色铁青,大年夜,不便发作。父亲没理睬爷爷的话。爷爷那一晚什么也没吃,我偷偷往爷爷的门口送去一碗鸡肉和几块年糕。清晨,祈年的鞭炮声吵醒了我,我起来,只见父亲跪在堂屋祖先的牌位前,埋着头,默默地淌着眼泪。爷爷门口的鸡肉已经冻成一块白色的鸡肉冻,年糕也一块未动。父亲真是蔡姨的亲生儿子,我奶奶跟爷爷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碰都没碰过她一下。我大伯是我堂叔祖那边过继给我奶奶做儿子的,跟我们实际上是五服之亲。
爷爷跟我们恢复了往昔的亲情,爷爷在父亲眼里成为一个秘密的核心。父亲从此对爷爷对我们都宽容了许多,对村里人也是。爷爷死的那年,父亲被爷爷喊到厢房里,爷爷告诉他,他死的时候,入殓出殡前,要往他的棺材上抽上十鞭子,算是对他一生罪孽的惩罚,是他背着奶奶偷情,辱没了王家的清门。父亲没有照做。他哪敢往死去的父亲棺材上抽鞭子呢?父亲那年的伤心于是便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爷爷死前,将心底的秘密彻底告诉了父亲,原来,爷爷的传家重任就是将来拥有一块属于王家的耕地,像大荒洼一样大的耕地。这是太爷爷一生的梦想,也是他未了的心愿。但爷爷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实现这样的梦想,于是,他想到了宏村最大的地主蔡斯亮,他的老婆蔡姨,跟爷爷是年轻时的恋人。爷爷竟然想从中捞取意外的好处。蔡姨跟爷爷的关系有着超过土地愿望要复杂得多的因素。蔡姨给了爷爷许多东西,包括我父亲。父亲不可能将这样的秘密曝光于宏村众人面前,他怎么可能往逝去父亲的棺材上抽鞭子,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也是宏村惊天动地的事情。
爷爷像当年众所周知的理由一样,埋进了大荒洼,可是那把火是后来才着起来的,那是爷爷去世后多年的事情。农业学大寨,向荒滩要粮田,大荒洼成为宏村众人的目标。然而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先是我大伯家的王小柱死了,他是在去大荒洼探路勘测的时候滑进一口泥淖眼里淹死的,那泥淖一点点吞没了他,旁边的人赶忙回村喊人来救援,可是迟了,他们只看到一个不断冒泡的新鲜泥淖眼睛,深处的热气从泥淖眼里缓缓释放,形成诡异的乳白色雾气,村里的人说,这地方不能动,有鬼异的事情,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打大荒洼的主意了。父亲也想尽了办法,可是,没有谁愿意拿性命去冒险。大荒洼,吞人吞牛的泥淖眼遍地都是,谁也弄不清哪个泥淖眼能要了人的命。再说,芦苇荡里,多的是鬼怪和蛇妖。还有没来由的野火。这里种不得庄稼,这是鬼灵们占据的地方。父亲无奈地放弃了这种冒险,当然,也放弃了他的生产队长之职。
父亲沉默了,像当年的爷爷一样,行为怪异,他始终对那片大荒洼充满渴望和强烈的占有欲。大荒洼的泥淖始终让所有对它感兴趣的人失望却于心不甘。父亲和当年的爷爷一样,混迹于大荒洼里,捕鱼,捕鸟。我读中学那阵子,正赶上饥荒,全家就靠父亲不时弄回来的鱼或者野物充饥,那是七十年代初的事情。芦苇荡越来越扩大着地盘,村里饿死的老人集中在那里埋葬了,一年十几个老人去了,芦苇席一卷,放进芦苇荡里,然后看着他们被泥淖一点点吞噬无踪。父亲带回来的野物让我们畏惧却无奈,这些野物像传说中的那样,是鬼异的化身?是宏村去世先人们的另一种示相?我们吃这些野物的肉,心惊胆战。父亲划着水划子,往大荒洼的芦苇荡里去了。太阳照着他的背影,他像一枚铜色的精灵一样,闪进绿意溶溶的青纱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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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死前,交代我,要在他的棺材上抽二十鞭子,因为他忤逆了爷爷的遗嘱,也忤逆了他的亲生母亲,不忠不孝。但他也要跟太爷爷、爷爷一样,埋进大荒洼。这事情非同小可,我告诉了母亲,母亲哇地哭出来,母亲可能还不知道实情,我爷爷和我父亲的秘密,我也不敢轻易告诉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只好埋进父亲的坟墓里,我无法遵守父亲的临终嘱咐,往他的棺材上抽鞭子,这怎么可能呢?于是,我只好将父亲和他的鞭子一起放进棺材里,父亲要向爷爷赎罪去了,那杆已经多年未用的皮鞭子,已经落满了灰尘,像一条死去经年的蛇。僵硬,虚幻。父亲要埋进大荒洼,我奶奶身边怎么办,她肯定不会同意的,可是,我不可能全部忤逆父亲的遗愿,那么只好让我奶奶伤心了,于是,我将父亲过去用过的毛笔,泛黄的书本和那件落满岁月陈迹的青灰长衫一起埋进奶奶的坟茔里,算是给奶奶一个交待。
父亲咽气之前,眼睛一直瞪着,空洞无物,他似乎想对谁说什么,却紧咬着嘴唇,直到咬出血印子来,给他洗身体的时候,他的手紧紧攥着,始终掰不开,手臂也弯着,似乎想做出什么动作。我看着他的神光一点点消失,像一缕云一样飘走了。在埋葬父亲多年后,大荒洼的芦苇荡消失了,连同可怕的种种传说,吞噬人和牛无数的泥淖,大荒洼的雷火,荒野的历史,都在一点点埋入时光的深处,变成了一个城市的新区。父亲的形象后来一直在梦中出现,他站在芦苇荡之上,一片云飘来飘去,他始终站于云端。远处是熊熊的火光,一直绵延到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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