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峰的小说有想法。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最近出有一套“创意写作书系”,好几本书里都提到这么一种说法:渴望+障碍=冲突,人物采取行动,并最终取得了结果,就展示了性格。为了突出,还在每个名词前加了个形容词:戏剧性。
有例外吗?没有。先说《水浒传》,哪一个不是遇到了困境,被逼上梁山?但,因为是被逼,人物又有些什么渴望?就说林冲,他本来好好的当着八十万禁军总教头,就因为妻子被高衙内看上,才一步步落草为寇。又比如《红楼梦》,大观园里的人,戏剧性的冲突虽不明显,每个人物的困境到底是慢慢点染出来了,他们又在渴望什么?《金瓶梅》可以看出一点,西门庆因为欲望太强,招致了一系列打击,但他采取的一系列行动好像也引不起人的同情。倒是《西游记》有些特别,一心向西天取经的唐僧经历了八十一难,终于大功告成。外国电影外国小说,那种人物因为有了渴望而采取行动,遇到障碍,采取更强烈行动,事就这样成了的例子,更是比比皆是。
跟人聊天说起爱丽丝·门罗,他说门罗这样的小说,中国小说家也能写,无外乎就是家长里短。当时听了,顿觉泄气。我是如此喜欢她的《逃离》,看了两遍都没回过神来,难道搞了半天,我喜欢的只是她的家长里短?细想了下,发现最终还是写法的高低。她的人物有困境,却是因为笔下人物主动意识到了,才渴望追逐内心的自由。人是在为自己活。让人惊喜的地方在于她有发现,展示了人物正在发生那么多不可思议的行为。小说的奇情出来了。在这个主动和被动之间,隔着的不单是文化的差异。
就按那个说法吧,同样是写家长里短,比如王玉峰的这篇《纸房子》,他着重强调的好像也是人的困苦。生活的困顿自然也会影响到笔下人物的精神面貌,问题是从人物努力为了更好活下去的举动中看不到什么让人兴奋的地方,好像活着就是人生终极。如此概括难免贬低小说原有的面貌,毕竟在一篇小说中大肆谈论解决温饱,令人沮丧。不敢说这是他小说中的缺陷。事实上,翻开时下诸多杂志,这样的小说并不是一篇两篇,显然,关注底层,关注小人物的生存,是个流行趋势,轻易就占据道德制高点,就能彰显悲悯和情怀。但就个人趣味,还是有些纳闷,小说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传统的话本、评书,废话少,也形象,动人得很。为什么要时时谋划着灵魂深处闹革命,想着揭露想着改造,注入那么多社会性的意义?它最初的功用不就是简单的消遣捎带着教化么?
这只是我一时的困惑。事实上,《纸房子》是个中规中矩的小说,你看,主人公遇到的麻烦事儿不少,自身的缺陷就不提了,老婆的嘲笑,儿女的不听话,住在县城的朝不保夕,种种难题都在考验着他。为了暗示他对更好生活的渴望,作者制造了很多障碍。可惜,每一个障碍过后,很少看到人物的性格展示。到了最后,他所有的努力就是做个纸房子。就这么完了?什么是心有不甘,就是读了半天,鲠在喉咙的这口气儿没出来。这口气没出来,作者努力了半天,人物的性格最终蒙混在了泥沙俱下的现实生活之中,变得含混不明。读者也难以获得更深切的情感体验。
当然,也可以换个评价,比如,恰恰是因为作者对底层人物的熟悉,才写出了人的消极、命运的无奈,一个卑微又可怜的无名人物出现了,甚至,还影射了残酷的现实、无望的逃离,但这些,已然是小说之外的意义,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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