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平

　　1

　　那一刻

　　在生活的低处

　　在比生活更低的矿井里

　　一声惨烈的爆炸

　　矿工

　　又一次用自己卑微的生命

　　祭祀了死神的狂欢

　　谁听到了他们惶恐的惊叫?

　　谁看到了他们绝望的挣扎?

　　谁触摸到了他们渐渐冰冷的躯体?

　　矿主的贪婪

　　官员的渎职

　　一群群鲜活的生命

　　葬身在

　　比矿井更深的黑暗里

　　2

　　石元新、叶鸣群、钟元新、

　　邝干荣、李兴江、韦帮才

　　……

　　这一个个壮实的汉子

　　都成了冰冷的方块字

　　躺在了今天的报纸上

　　躺在了悲惨的矿难中——

　　天天牵挂你的爹娘唤你不醒

　　你天天想念的女人唤你不醒

　　你稚气未脱的孩儿唤你不醒

　　此刻的阳光是多么刺眼

　　天

　　仿佛在慢慢地斜过来……

　　3

　　我们曾毫不吝啬地

　　为矿工献上了许多崇高的赞美词

　　——挖掘太阳、奉献光明

　　我们也曾这样比喻煤炭

　　——滚滚的乌金、工业的粮食

　　而此刻

　　我羞于做一个诗人

　　几行蹩脚的诗句

　　比死难者的脸色更苍白

　　4

　　为了能在过节时给心爱的女人买一身新衣裳

　　为了儿女能在新学期开学时有足够的学费

　　为了含辛茹苦的爹娘露出一次开心的笑容

　　多少矿工

　　驮着沉重的生活

　　在阳光照不到的矿井里

　　借着矿灯微弱的灯光前行

　　深不可测的矿井

　　仿佛深不可测的命运

　　5

　　在巷道幽暗的煤壁上

　　沁满冰凉的水珠

　　——大地在流泪

　　矿工

　　你为什么不哭?

　　6

　　关于矿难的新闻

　　让今晚的灯光变得多少有点黯然

　　万家灯火依然装点着城市美丽的夜色

　　耳鬓厮磨的情侣依然在幸福中沉醉

　　——如果不是矿难

　　那些轻如鸿毛的生命

　　还有谁会记得起?

　　7

　　巷道的瓦斯还没有完全散去

　　几个矿工的遗体还在搜寻

　　白发苍苍的父母仍在巷口无望地等待

　　妻子早已欲哭无泪

　　8

　　谁能告诉我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安享幸福

　　有的人却必须承担苦难?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挥霍无度

　　有的人却必须向死神乞怜?

　　9

　　乌黑的煤

　　在地层下沉默

　　我想把他们全部点燃

　　发出热

　　温暖矿工冰冷的躯体

　　发出光

　　照亮矿工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