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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学路上“追风”

时间:2023/11/9 作者: 时代文学·上半月 热度: 14305
苗秀侠

  许多年前,我住在长江边的一处高岗上。高岗的南边是宽敞的野湖,北边是无际的黑松林,正中是一所学堂。处于这样原生态的荒凉之所,蓬勃的青春搅拌在忧伤的文学里面,人就会有飞扬的思绪和超越俗世的文学悸动。以文会友是方式之一。总有三三两两志趣相投的文友,沿着长满筋骨草的长江外堤,来到高岗,坐在门前槐树下,谈诗论文。

  寓所在学堂的最前端,坐在门口就能欣赏满目的风景。在荷香飘扬的夏季,诗人N再次来到高岗。三杯两盏之余,诗兴大发的诗人大声朗诵着:“一万盏绿色的松灯/在我到来之前/已经熄灭/就仿佛/一万颗露水/消逝于松林的核心/北风先我而来/它们撷起松林的香气/并且把寒霜/压上松林的眉睫……”

  诗人N朗诵时,学堂北面的黑松林传来阵阵松涛声,正应和了此刻的诗意。见到我们钦佩的眼神,诗人N大声说,这诗不是他写的,是洪放写的。

  洪放这个名字,是每次诗人N来此说诗论文时必要提起的。诗人和洪放是同学,诗人处处为这位同学骄傲。他说,洪放十七岁就发表诗歌了,而且还是发在很知名的杂志上。要不,哪天我们一起去拜访洪放吧。

  拜访洪放的事,就这样敲定了下来。进入冬季,星期六放晚学后,我们稍作收拾,就推出自行车,踏上拜访洪放的行程。按照诗人N信里的约定,我们要先到诗人任教的村小用晚饭,饭饱茶足后,三个人再骑车夜行,直奔洪放工作的桐城。这是多么惬意和令人兴奋的计划!

  到达诗人N的村小寓所时,已近晚上八时。对远道而来的文友,欢脱的诗人倾尽全力款待。三个人就着半钢精锅炖鸭吃喝起来。结果很快把自己灌醉了。我浅尝辄止,收拾了残局,坐等他们醒来,好踏着一地月光,去桐城拜访洪放。甚至在我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骑车去桐城一百多里的路上,有着怎样的奇遇,是否会如诗人N设想的那样,在朝阳初升时,我们一起站在洪放寓所门前,大声喊着洪放的名字,把还在晨睡中的他惊讶得下巴颏儿掉下来。

  可最后,黎明时的天光狠狠扎破了这个计划。

  第二次是临近寒假时,诗人N又发起去拜访洪放的“帖子”。我们兴奋地掐指算着日期,不承想,诗人N紧接着的第二封信告知,春天再去。春天暖和,而且,春天桐城的龙眠山会开满一山的映山红。当然,这个计划同样未能实现。在长江北岸八年的时光里,去桐城拜会洪放的念想,居然因种种原因搁浅了下来。而与洪放相识的机会,也就此错过。

  几年后,洪放在权威刊物发表一批诗歌,其中的组诗《苍茫》,几乎被国内所有诗刊分别发表。洪放在诗歌创作上大放异彩后,又开始了散文写作。他的《清香桐城》给文坛带来满目清香,而散文《南塘》,使人刮目相看他散文里蕴藏的深刻主题和诗意。洪放对语言的锤炼可谓炉火纯青,这是他写作诗歌铺就的功底。同时也看出,他对体裁的探索,是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走,诗歌、散文、小说,每一款文学样式,他都经营得风生水起,一篇比一篇厚重、好看。他写作的路子宽敞。

  彼时的洪放,仍然生活工作在桐城,他早已结束野外巡查河道的工作生涯,调到县水利局机关,开始编撰《水利志》。之后,他又调到农委做农业开发。洪放是位作家,但他从事的是行政工作,排在他的职业生涯中的那一串履历是令人羡慕的:农委副主任,文明办主任,宣传部副部长,文联党组书记、主席。在“据说”他还要继续往上升迁时,他放弃了公务员身份,调到合肥市文联,做一份与文学最亲近的工作。

  这是2016年的事。这也是一位作家对内心最喜欢的职业的选择。为此,哪怕放弃公务员待遇,哪怕“自毁”他人眼中的好前程。

  人生就是这样。谁能想到,一直想去拜访的桐城洪放,居然于若干年后,和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当然,我也早已完成了那份夙愿:去桐城拜访洪放。不是骑着自行车,而是坐着身量高大的长途汽车。

  其时,我已辗转到省文联工作。杂志社经常做文学活动,得以见到文学上的有缘人。洪放就是在一场文学活动中遇见的,在桐城他的地盘上。

  脑海中早已想象过洪放的高大威猛,乍一见,却原来是个有几分腼腆长着娃娃脸的男生,完全不像是沿着田野河堤奔跑写诗的人。第一次见面时人比较多,没怎么说上话。更没机会告诉他,曾经,安庆以北的冬季,几个文学人约定要狂骑一夜自行车,去桐城找他。因为那场酒醉,夜奔的壮举未能成行,那份惊喜或惊吓也没能传递到他身边。

  后来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最令人欣慰的是,我们一起成为安徽省第二届签约作家。私下里,洪放喊我苗姐,我喊他洪放老弟。我们像家人一样,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亲人感。在江边八年的时光里,我和家人数次念叨过他,他也知我因文学之缘,由皖北而漂泊江边。在安庆那片广袤的土地上,我们就像散落的同物种的种子,发芽,成长;而在文学之途上,我们有着相似的努力,共同的师友。

  我常常惊叹洪放在写作上的拓展能力。对,这里我想用“拓展”二字。由最初的诗歌和散文创作,到后来的小说写作,洪放总能精准地找到自己写作的点,并在此基础上不断开拓写作的疆域。他的系列长篇小说《秘书长》《秘书长1》《秘书长2》《挂职》《党校》《领导司机》《最后的驻京办》等十二部官场小说亮相后,令人刮目相看,也给文坛带来一股劲风。当洪放被冠以“新官场”小说家的头衔,成为畅销书作家时,他的文学之舵又转向了,由官场转而关注城市,关注文化;由长篇写作转场中短篇小说创作。这期间,我有幸成为他的责编。《菩萨蛮》《柏庄》等系列中篇,有几部刊发在《清明》上,其中中篇小说《菩萨蛮》还荣登中国小说排行榜。细品洪放近几年的中短篇小说,可以发现,他作品里总带着对文化的忧思、对时代的叩问,有一点却始终不变:他的作品,皆散发着绵绵的厚重之气。

  洪放文学触角的敏锐,他写作的执着精神和勤奋努力,让我钦佩。离开了工作、生活若干年的桐城,初到合肥的洪放,自带文学的气场,开始新的思考。记得一次我们电话聊天时,洪放说他在走路。他住在老城区,每晚要走一个小时。顺着寿春路走过逍遥津走到九狮桥,车水马龙逶迤而过,猎猎有声。洪放在以他的方式,解读这座城市。透过手机话筒,听到他洪亮的“桐普”话在合肥的夜空下回旋,我想,这位不断超越自我的文学写作者又要发力了。果然,不到两年时间,他就与这座城市的呼吸合拍了,创作了长篇小说《百花井》。这也是洪放被作为特殊人才引进合肥后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他用深厚的笔力,记录了这座城市的律动和变迁;他同样用这部作品,再次验证了一位写作者的潜力和收获。

  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然后再是长篇小说,给我的感觉,这种起伏跳宕的写作模式,是近几年洪放的写作状态,他要让长篇和中短篇写作并列共进,一同前行。而每部作品的完成,都在文坛引起一场“骚动”。作品先是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等刊发,再由出版社出版,带着这样的文学气场,洪放在圈里圈外都引人注目。

  2021年11月上旬举办的中国黄山书会上,洪放新出炉的长篇小说《追风》分享会亮相黄山书会的主会场。洪放老弟的场,那是一定要去聆听的,分享他的文学成果,是一种福分。坐在后排,静静听他讲述《追风》的创作过程。宽大的LED屏幕上,绽放着《追风》的字样,他的手在讲述中划过深蓝色的大屏,自如挥动:“我从桐城来到合肥已经五年了,作为一个新合肥人,面对这座城市日新月异的蓬勃发展,我感到非常振奋。作为合肥作家,我有义务有责任创作一部全景式反映合肥的科技创新、理念思想、文化品格的作品……”

  腦中突然就闪现出那年那月,骑车夜行拜见洪放的场景。那温润的月华,抚在辚辚有声的自行车轮上,就像助力文学启航的无声交响。这一刻,我觉得,经年的时光流变中,我们一直都是文学路上的“追风”少年。因为,文学一直在那里。

  2021年11月21日于合肥陶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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