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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婷诗歌中女性形象的另一面解读

时间:2023/11/9 作者: 时代文学·上半月 热度: 11158
林芳汀

  摘要:舒婷在她的诗歌中以女性的姿态和视角展示出与以往传统观念和诗作中截然不同的女性形象,不仅如此,舒婷还通过描写被压抑的女性来达到她对封建传统观念压抑人的正常情感的批判,对那一代知识分子精神压抑的展现及至对人性自由的呼唤。

  关键词:舒婷的诗;被压抑的女性

  中国新诗在80年代告别了那个苦难和不正常的历史后,迎来了诗歌的一次全新的探索,作为这次新诗潮运动中的领军人物——舒婷,以她独有的女性视角和女性写作表达了一个诗人在崭新生活面前所承担的社会忧患和对人性自由的追求,她的诗从关注社会现实到对民族文化乃至人类生存状况的忧戚,体现了一个诗人在时代变换下所应有的尊严和使命感。

  以女性身份加入诗歌创作行列的情形古已有之。从李清照到冰心、林徽因,无不以女性温婉细腻的话语抒发着对人生的独特情感。李清照的那份“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幽怨到了近代,在一批受着五四启蒙思想的女性那里。却是以一种决绝翻身的姿态表现出独立自足意识,于是在冰心,林徽因等诗人的诗歌里往往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用满怀希望的目光注视未来,女性的泪水越来越少。笑越来越多。即使是写一些温柔缱绻的作品也常常是和男性一样表达对人生宇宙的哲思,比如冰心的哲理小诗“成功的花,人们只惊慕它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它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或是林徽因笔下对爱情对生活永远是乐观,充满希望的新女性:“相信千里之外还有霞光,,像希望记得那烟霞夜色,,就不为编织美丽的明天,,为此刻空的歌唱,空的,凄侧,空的缠绵,也该放,多一点勇敢,不怕连牵/斑驳金银般旧积的创伤!”这些“女性写的诗”的内容常常是制约在男性的审美规范之下,是在男性话语权的限制下表达符合父权社会的审美标准。女性诗人笔下的形象往往和男性诗人笔下的风景没有太多的差别,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女强人。一个独立自足和男人一样表达时代情绪的人,而不是女人。然而这样的独立在舒婷的《致橡树》一诗中却是以另一番景象呈现在读者面前,诗人自信的说道:“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纯的歌曲。”这里用宣言的方式表现了女性在现代生活中的独立和自尊,这与以往的受着压抑,屈服在男性社会中委曲求全的女子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她们不再是男性的附庸,她们的独立使得她们更愿意去承担生活中的风风雨雨,这样的自立是不再受男性控制,是一种自我意识的觉醒,并且在这种追求女性独立人格面前,不是以站在和男性对立面的姿势来获得,而是建立在彼此尊重彼此和谐的条件下。在《崛起的诗群》里王小妮把社会上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意识到了‘自我的存在,能够‘能动地创造社会、改造社会。而不是被社会改造的人:另一种是感受不到自己作为‘人(应该获得人所应有的一切权利)而存在着的人”。这里舒婷所塑造出的女性形象,正是看到了一个人作为人而存在并且有着自主意识的女性,她不是在和男性争夺地位,也不是和男性较量,而只是以一个独立的人,不依附,不“攀援”而自尊地活着,并且敢于承担责任,这也正是新时期朦胧诗派所追求的对人的自我价值的重新确认,

  舒婷作为在文革时期成长起来的青年诗人,除了和前辈有着共同的寻求人格独立的情感特质外,还朝前迈进了一步,即让我们看到了从“女性写的诗”到“写女性的诗”。大多评论认为舒婷的诗是女性追求独立人格,体现女性主体意识的宣言,这样就让我们在解读她诗中的女性时往往是把“她”看作站在男性的对立面的姿态来考察,并且使人误会这样的姿态似乎是一种势不两立的态度。因此忽略了舒婷诗歌里女性作为一个独立的主体的实际存在,其实在她的大多诗作中我们除了看到一个独立有尊严的女性形象外,还有一个温柔脆弱的女性在独自哀怨。比如《神女峰》里“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苦一晚。”我们看到了一个不愿守着一块桎梏人性的贞洁牌坊以望夫石形象展览世人的女性,她要爱,要倾诉,当我们听到伏在爱人肩头的这一声哭泣时,我们也看到了几千年来封建传统道德对女性正常情感的压抑,也看到了这种压抑背后对人的扭曲和摧残。诗歌里所展现的这种压抑的女性的形象,一直使得在传统眼光下的女性始终是一个委曲求全的识大体的贤妇。在经历了一个荒唐年代之后,在崛起的这批诗人中,舒婷首先以女性的另一个姿态大胆而真实的写出了这种压抑。“她们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地发现了自己的身体,身体内部的感觉,那些仅仅属于女人的一切体验。”诗人毫不隐晦的表达女性的脆弱和压抑,把女性作为一个独立的人与男性站在同一个平台上来体悟人生,表达情感。并宣布道:“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正煽动新的背叛”。在《惠安女子》里我们看到一个站在海边做着幸福的梦的少女:“幸福虽不可预期,但少女的梦/蒲公英一般徐徐落在海面上/呵,浪花无边无际。”这绵绵的情愫像梦一样迷蒙,不可捕捉,无绪像浪花般漫无边际的在心头不断涌起。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爱情对幸福充满了憧憬,“野火在远方,远方,在你琥珀色的眼睛里。”这野火好似一种情欲的渴求在少女的内心燃烧,青春期内心的悸动和对爱情一种微妙的觉察在少女的心里缓缓升起,即使远方的野火那么遥远。然而年少时对爱,对未来的执着总是带着忧伤的美丽“当洞箫和琵琶在晚照中/唤醒普遍的忧伤/你把头巾一角轻轻咬在嘴里”。快乐总是伴随着苦痛,不可预知的未来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担忧和悲哀,正如《诗经》里的:“春日迟迟。女心伤悲。”惠安女子的那颗初开蓓蕾的心,在驻望和等待中唤起的“普遍的忧伤”诗人用细腻的情感心思细密的写出了处于青春意识,情爱意识朦胧阶段的年轻人内心的忐忑不安。而后诗歌写道:“这样优美地站在海天之间/令人忽略了:“你的裸足/所踩过的碱滩和礁石/于是,在封面和插图中,你成为风景。成为传奇。”这种在美好季节却被遗忘的失落的情感在别人眼里“你成为风景,成为传奇”,而在女子身上只是一个悲剧,在最美的时候被人忽略,多情的少女有着说不出的委屈和顾影自怜,直到人们发现她的美丽的身姿后,却忘了一个女人所走过的青春期的涅槃和压抑的苦痛。舒婷写女性的哭,女性的爱,女性的愁。女性的压抑都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真实可感的女性形象,她有脆弱,有坚强,舒婷诗中所塑造的真实可感的女性不再是站在以往男女二元对立的立场体悟人生,而是用女性的哭泣让我们看到女人是水做的,用“她”的自尊让我们明白“她”又是独立的,只有这样的女性才是真实亲切的,才能真正的作为和男性平等身份的一个主体站在我们面前。

  对少女情怀被压抑的描写其实反映了那一代知识分子在不正常年代所遭受过的精神危机和精神压抑,进而表达出诗人对人性复归的呼唤。这种压抑早在《四月的黄昏》里就用一种委婉小心的语调试探着:“也许有一个约会/至今尚未如期;/也许有一次热恋/永不能相许/要哭泣你就哭泣吧,让泪水,流呵,流呵,默默地。”即使哭泣也是轻轻的,女心的那份小心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隐忍,这首写于1977年的诗歌把知识分子处于历史转折点上既满怀希望又不无绝望,既憧憬又质疑、彷徨不安的情绪用一种曲折的方式表达出来。而到了《神女峰》这里这种压抑的情感直接宣泄为:“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苦一晚。”这种大胆直接的表达正是长期受着精神压抑的文人一次彻底的释然。精神解禁的快乐其实是人性自由的回归,从此爱与恨,怨与怒都有了倾诉,不再遮掩,不再左顾右盼。舒婷在她早期诗歌里明显的把个人的情感融合在时代的情绪中,诗中的抒情主人公总是充满了强烈的忧患意识和历史使命感。然而到了她的诗歌创作的后期,她开始把目光关注在对人性的思考上,关注的不再仅仅是她这一代人的精神危机。而是投向了“普遍的忧伤。”她用自己独特的情绪体验写出诗中被压抑的女性,从人性最本能的,最真实的情感出发,让我们重新思考着现代社会下的人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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