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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石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湖 热度: 12011
哑 石

暑日午后,一班老友相聚,为某某送行

事物的闪光淹没在哄笑戏谑的滋味里。

  隔着空山,耳悬花序,舌击

  理想的木鱼。我们,曾是鲁莽的画梦者,

  红着脸裁剪流水的小小建筑工人,

  此刻的背心禅师、民间思想家、诗人——

  十数年逆旅,足以重塑灵魂市场

  的盈利模式:你,剃了光头;

  他雪中静坐的脸上长出一绺绺鼠窜的肉,

  绿色的;这个,看不出是否长风般

  释放了文字。老实说,我看出来了:

  时代,渴望尊严另具的生活,

  我们更沉稳、更温和,不会再当面戳破

  彼此的愚蠢——这,似乎更加残忍……

  虽不亲切,但我们,还是一起

  祝福那烈日沙地上徒劳折腾的蚯蚓吧——

  更真实的我们。若真有他者在场,

  无妨听听,清风煮酒里远方冰镇着雷声

  ……无力重新出发也无妨呀,我的友人。

怀念一位晚清蜀地的无名禅师

曾有精绝的文字,后来,精力浪费

  于度量神秘。有无间的磁力,

  如同死亡的胎记,你我间传递着,

  渐渐将他饱满的血肉从骨架上一一夺去!

  用血肉横飞描述这事,并不为过。

  生前高山流水,混迹路边

  茶肆传法,就是如此;即使他早已死去,

  我们摸着碑文上的青苔,也是如此。

白日里,你反复规劝自己要有耐心

身边,再没谁说自己梦境激烈,

  太多……横竖装潢的清风,

  簇拥着我不能反对的温润品性。

  昨日晨起,你花白的头发耸立,像挨了

  一个炸雷,这真的雷翻了阳台上

  嗅着绿叶的少年,光合作用,

  正一缕缕镂雕好莱坞和日本动漫

  的造型。其实没什么新事

  可讲,谁也无法重塑游弋于时代

  深海的潜望镜。偶尔,二手波西米亚人

  在沙龙的烟雾中站起来,说:

  “从诗的角度看……”这,可以

  撩拨迷途的感官,但,也有人,

  红着脸,想一把撕碎兜里的通行证。

不管你是否同意,未来总是一种确定

一个人隐形,为了兑现发丝上的露珠。

  整整一代人,在月亮的红晕中建造人质望远镜。

  今天,敲碎真理的犬牙,埋在

  加油站附近的风中。

  三株美人蕉。两朵矢车菊。一个崭新的车轮。

  婴儿流奶的金黄双瞳:必有我师?

  高速路上飞升的海盗船,提示另一种

  政治:吮血的未来呼吸幽深,拒绝如此短制!

致一位用命于纯净民风的国学家

弥留之际,你在谵妄中尽情朗读。

  可隐身于空气的生物,远道而来,

  成为听众:一头乳白色象罔,

  两只俗气得神奇的喜鹊……

  稍远处,去世多年又野苹果一样慢慢

  膨胀的父母;废黜思想,愚政下

  撕裂一生的青年……更远处,

  薄雾涌上来,一排挺拔得蹿跳的栎树……

  斜倚窄门,美丽护士雪白又放松:

  那胸前的面包,是天国冒着热气的雪峰?

为弥尔顿《失乐园》而作

清晨,床单凌乱,悲苦醒来;

  桤木桅杆船帆,曙色荡漾的海面,醒来;

  懂得失去的手中,权杖醒来,

  这英俊的天使长,怒气如此鲜活:

  身后那火湖,驱散浓雾,张开眼睑——

  要战斗!决不屈服……今天,

  贪官悄悄远航,养猪户为物价道歉,

  片片鱼儿般的落叶,自云朵悬崖坠落,

  奔波于喧闹的集市,追思礼仪:

  利益不患醉死,一次次撩开地狱的深渊。

  弹冠之时,山水襟怀吱吱冒出

  嫩芽,长征号尾翼,湿滑的蜂针于

  嗡嗡响的股市间震颤……哎,

  名忝“真理”必然唤醒的小美人,

  她咬雪梨,吞树杈上亮如白昼的孔雀胆

  ——如果长睡不起,又当如何?

  弥尔顿,在手机闹铃中醒来,竟然独自

  远游到地平线之外!这个新世界,

  真理如钻石缓缓闪耀,那急促的

  浩淼、鲲鹏……雄辩增色了虚无的绵延——

为王尔德之圆周句而作

查黄历,今日白露,我

  想起黄瓜。正季节呢,该想起黄瓜:

  无论你朝霞中推开的门上是否

  有烫金把手,也无论

  新鲜陈旧,黄瓜蒂上是否残留着

  影子的花……市场上,现款

  买不到的东西都重要。

  对那微不足道的细节,霜粒较真,

  较劲于更微不足道的旅程,

  最终归于消融的旅程。

  其实,舌尖已想起了北方

  腌黄瓜,酸脆、爽口,一丝丝冷;

  而在手袋幻景中捂久了的

  妙人儿,似乎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是小学生,是暴君)

  “在艺术中一切都重要,除了题材”。

  来吧,亲爱的,我们已经错过

  五次、如果不是六次幽会,

  假如……假如再错过另外一次,

  就很可能,化身月台上那

  七嘴八舌、被自己乱泼脏水的妖精!

为卢克莱修《物性论》而作

事实朝四面八方无穷无尽地扩散,

  拍打流水、悬崖、蓬勃的花朵,

  真理,向一个黯淡、寒冷的中心收缩!

  如果上天是仁慈的,真理

  会失去她所有的朋友:要么被死亡,

  要么被勒索,或者微醺了酒,

  耳垂盘绿蛇,一次次躺进词语的安乐窝

  有时呢,美学特征过于突出,

  遮掩了事实肉色的内容。如果你在

  月球上的红色朝露间砍柴、牧鹅,

  那我,一定是锦官城某银行

  刚下班的小职员,一转身,就将竖着

  发酸的衣领,站在红绿灯街口

  ——词语,事实中最喧嚣的一个,

  也最风流、无辜……最后,在事物内部,

  不在场的爱将发明出微弱的光!

  或者说,当事实拥挤出“呯……”

  真理,就喜气洋洋地发明出:“嘭……”

为柯尔律治《古舟子咏》而作

一部真正的杰作,可从任何细节

  开读。生命亦如此,每一时刻,都在起航,

  假如你能在腻烦的白色泡沫中,

  分离出历史的重复,对与错的重复。

  翡翠似的冰山,嘎嘎擦过船舷……

  我并非盲目于如此洞见:真理仍新鲜,

  即使你注意到了它出场时的

  平庸、陈腐,它钟情于雾,也反对雾——

  永恒的引领者,我为你储备了

  足够银亮的铅弹!韵式再古,也会着陆……

  飞船与银行共同燃烧的大梦中,

  物质庄严、葱翠,恰如你吻我的无缘无故

  ——其实没有梦,诗句,更不能

  网住海鸟蓬松的身体里逐渐寒冷的灰烬,

  但航行不会结束:阴郁、纯洁的

  先知,曾三次不认我们中最卑微的那一个!

为威斯特《寂寞芳心小姐》而作

譬如夏末的雨水,譬如,一次次

  夜游使星湖泌出了通红血丝……

  你眼内的脉冲,与奥妙的悸动还是不同。

  真理不坏,但想其新鲜,就有点

  勉为其难——寂寞芳心小姐,

  眼霜对你没什么用,这个八月的所有残酷

  用以虐待一小撮声嘶力竭的脏土

  冒出的绿芽,就算那无鼻少女不惊恐

  ——真理,有时就是争吵中失礼,

  伯劳,如果疯了,会将夜色中的灌木荆棘

  看成一支支长矛,一次次火中顿悟……

  辉煌的生涯,用以填充少女脸上

  无辜的大洞:悲剧性的闹剧,方能夺目!

  真是疯了啊,即使所有人都善,认善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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