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年,已经成了我们每一个星火人真正意义上的年,今年是第四届了。
1
接到通知今年的文学年可能会在婺源过,我心里住进一只开春的小鹿,在繁重的工作间隙四处乱撞。能不能成行?会不会有变故?工作上是否允许?直到2月19日中午下班后,以百米冲刺状态赶上前往赣州的列车,抱着星火包大口喘气的那会儿,整颗心才算落地。
在赣州与长芯、田宁、韵如汇合后,赴瑞金接上小莉,就算正式开启了这趟婺源文学年之旅。车子在雨林的迷雾里穿越,远处山坡像一幅幅油画。长芯亲手制作的雪花酥,与我的胃相见恨晚,吧嗒吧嗒三五块下去,不亚于打了鸡血的效果,很快地与韵如、小莉进入了“大笑姑婆”模式。从家长里短到国际形势,从油盐酱醋到诗与远方,从我们最初的相识到每一次的相聚……多么幸福的一天,多么可怜的一生。
“老司机”田宁明显没有被我们带偏,“前方堵车,同样的公里数又多了一个多小时。”再看看文学年群里,有好几拨驿友也发出了堵车的消息,老师们也被堵在了路上。大余驿张剑因为堵车错过列车,急得不行。“可以先坐到南昌,再坐到上饶,从上饶到婺源。”自己的行程都可以写小说的范老师还在给张剑出主意,“可坐火车卧铺,在火车上睡一觉,明早第一趟上饶到婺源。”广丰驿长姜丽敏比较沉稳,“别哭,哭晕是向命运示弱的表现,大家一起想办法。”群里大家都为张剑捏了一把汗。可以想象,作为东道主的婺源驿驿长遇见,心情有多复杂。她在群里一边不停地安慰大家不急,注意安全,一边接待到达的驿友。“不管多晚,我都等你们!”这话让困顿囧途的我们心头一热。这就是我们的驿友,这就是我们的星火。
对星火的每一次奔赴,都自带神奇之光,这次也不例外。
时间已是晚上21点03分,我们的车在高速上飞驰。“赣B0638A,是来自赣州驿友的车吗?”文学年群里来自南城驿宁萍萍的一句消息,把我们5人惊到了。车身没有任何标识,我们也没有开窗户。“难道是听到我们的笑声了?”韵如和我同时发出疑问。“赣F的小卡罗拉就在你们后面。要一起下服务区休息下不?”星火真的是磁场太大了,谁能想到,在这漆黑冰冷的雨夜,高速行车都能嗅出同类。“所以希望你被簇拥包围,所以你走的路要繁花盛开,要人声鼎沸,欢声笑语。”诗人长芯忍不住发出感慨。
22点30分,历时十小时,我们的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手机显示当时气温只有1℃。遇见和菊黄两位驿友还在前台等着我们,带我们去食堂吃东西,等我们办理好入住手续,资溪驿、南城驿、余干驿的驿友们也接连赶到了,遇见和菊黄又开始为他们张罗。
2
虽然前一天晚上凌晨才睡,但一想到我已身处婺源,想到下车时听见的潺潺流水声,就忍不住早早起床了。还没走出院门,最先给一股梅香打了一激灵。冷冷的,好一段清香。那些古梅倚在长有绿苔的门楼前后,“丛溪庄园”的古韵随着梅香,一点点渗透到我的五脏六腑。婺源的早春,天气还冷得出奇,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汽儿,顺着星江河流水而下,河畔笔直的杉树,结伴而游的鸭子,静默横卧的廊桥,远处群山起伏,这一刻,很婺源。
早餐后,我们前往第一站,樟村,过板凳桥。
虽然在电视和摄影作品中无数次看到过它,但是当我一步一步走进它的时候,这感觉就像那几只野鸭子游在河中央。初春,有一种温润萌发,给人世间的痛苦与磨难找到了稀释剂。有什么可计较的呢?山是这般静,水是那样柔。河边洗菜的阿姨冲我们羞涩一笑,“这帮人在拍我们呢,有什么好拍的呢?”用的是婺源方言,但我从嘴形和音质上得到了答案。
连日阴雨加上冰冻天气,让板凳桥变得溜嗒嗒,也让看着我们过桥的范老师心里滑溜溜。“大家一定要走八字步过桥,不要牵手,不要嬉笑,一定要认真踏实走稳每一步。”在他的再三强调下,我们大家迈着企鹅步趟过了板凳桥。遇见告诉我,这是她从小要走的路,每天上学都是老师过桥把她们接上,然后又把她们送回去。这板凳桥,在别人眼里是风景,在她心上是记忆,是满满的爱与温暖。
在遇见的强烈建议下,我们过了桥沿着河边古驿道,翻过一座山头,茶园一下子铺开在眼前。几幢白墙青瓦的房子落在半山腰,袅袅炊烟与山间云雾遥相呼应,这画面让摄影师们手忙脚乱起来。强烈的好奇心,牵引着我们沿着房屋往前又走了一段,两棵大樟树相依相偎,一座长满青苔的拱桥在树下静默着,河边大片大片油菜花刚抽出新黄。此情此景,又给摄影师们加了鸡腿。返程,有晕桥的驿友坐着竹筏过来,几个“好事之徒”也纷纷加入,星火旗帜猎猎,河面一下子变得浩浩荡荡。
往樟村村子里走,几处有格调的民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我却独独对路边一面墙上的植物着了迷。识花君告诉我,这些倚墙伸展的植物,叫六叶葎。白墙黛瓦间,它们安静又清亮地爬成了一面墙,弱弱的身体倔强而笔直。我无数次想象过打开婺源的方式:穿件旗袍撑着油纸伞,最起码得挎个竹篮子穿过青石巷,在梦一样的山水间遇见最美春天。我万万没想到,离开婺源后的一整周,脑子里揮不去的居然是这些长上墙的草。它们卧在我手机相册里,一次又一次冲刷我的瞳孔,内心暖流咕咚咕咚。
外溢出来的,是另一个春天。
3
来婺源,作为江西省古建筑重点保护村的延村,是大多数人的必选。星火第四届文学年,在延村举行“把《星火》读给你听”活动。天气深寒,还飘着细雨,有多少人来?会不会冷场?虽说我们曾在列车上、古城墙上,甚至在大街上举办过“把《星火》读给你听”活动,但这次,是另一种考量。
来到延村戏台,打着伞立在台前的孩子,亭子里围坐的老人,还有帮忙布置场所的村民们,让我们朗读者心里暖暖的。担任主持的夜叶直奔主题,话筒一响,氛围立马就热起来。在朗读者们的带领下,台下的孩子们接连上台朗读自己喜欢的诗歌。
聚在亭子里闲聊的老人,手捧着《星火》,专注投入的样子吸引了摄影师的目光。一位妈妈得知活动消息,带着孩子十几里骑电动车赶来,与孩子一起站上了戏台。“作家们来到家门口,这机会太难得了,一定要让孩子来感受锻炼一下。”“老师,我能不能上台朗读一首?”孩子们通红通红的脸上长满了春天。
“我叫俞春爱,今年78岁。”老人走上戏台,引起一阵骚动。学生头,一枚发夹把头发整齐地分开成两半,干净利索。平时爱好唱小调的她,人生头一回登上村里的大戏台,分别用方言和普通话朗读《星火》2022年第一期诗歌《草垛》。朗读前,她说要选短点的,一翻就选下了《草垛》。读了两遍,把书放在家里的洗脸架旁,去照顾她丈夫,同时心里在默记。生活于她是艰苦的,丈夫已瘫痪,眼神涣散。她跟丈夫说要去朗读,她的丈夫看了她一眼,看不出表情与心情。
她整整衣服就出来了,小身板挺得直直的,上台的时候,舞台边好多老人笑得前仰后合。风吹过她额前的头发,吹过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和发热的脸庞。她目视前方,“草垛/收割后/一切都空了/只剩下/一些秸秆留在地里/过几天/秸秆被捆作一个个草垛/我陪着它们异想天开/一起沉默/直到它们被农民挑回家/挑着自己轻轻的一生”。用婺源方言读了一遍后,她又换普通话来了一遍。台下的我们,只能拼命用掌声和目光,向这位女士致敬。也许是被台下孩子们的热情感染,俞春爱又清唱了一首极具年代感的红歌,孩子们一边打着节拍,一边跟着轻轻哼唱,延村的古戏台上春光无限。
下舞台的时候,她说,我很轻松。几個女驿友,围了过来,邀请俞春爱一起合影。那一刻,她脸上的皱纹都闪着金边。
做自己喜欢的事,与年龄无关。保持一颗热爱的心,你就是自己生命里的光。《星火》举办的每一次活动,都是只有诗意策划,没有固定剧本,边走边看,观察中发现,探索中创造。播撒美好与希望,也收获真诚与祝福,在成全与被成全中,烛照人生,向上生长。
在延村,除了保留至今的明清时期古建筑,通济桥、避让墙(和谐墙)、百寿花厅、银库……思溪河静静地环抱着这片梦境。如果说,俞春爱是无心插下的柳条,是意外出现的惊喜,那些围坐读书的老人和孩子们,便是婺源最美的春色。
4
“每一次文学年,我都会拍下一张篝火的照片,并用作我电脑的桌面壁纸。大家看到的是一堆篝火,而我记住的,是围坐在篝火边,黑暗里那些可爱的脸庞。”省文联主席叶青嘶哑着声音(后来才知道他身体不舒服)说出的一番话语,点燃了大伙儿内心的渴望。每次星火活动,叶青主席都会抽空参加并为大家带来别具一格的思政课。那些平日高深的思想理论,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都带上了魔力因子。
篝火夜话,是每一届文学年的压轴,今年也不例外。我们围坐在庄园空地上,燃起篝火。说自己与《星火》的故事,谈一年来的心路历程,畅想,回忆,表白……
懂《星火》的《香港商报》美女记者黄颖一次又一次拿过话筒,“钉子户”天岩跳出来“粗暴”示爱,摄影师谭宏用音乐打起节拍……“现在都有种错觉,只有过了文学年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过完了年。所以,我来了,加班加点也好,沿途辗转也罢,我终于来了。”一路跌宕起伏的大余驿驿长张剑说出了大家的心声。“驿长村是在铅山举办的第五届青年作家改稿班种下的果,我诚挚希望第五届文学年也要到铅山来举办。”上饶鹅湖驿驿长黄建新的提议,全票通过。
文学年,已成为我们每一个星火人抛不开的情结。从资溪的稻田,到大余的梅山,再到瑶里的烟雨,从如今婺源的山水,到将来铅山的暮色,我们走在很多人醒来就消失的梦境里。
婺源驿友告诉我们,在他们这儿外出创业的人们都是元宵过后才会出门。所以,在婺源,只有过了正月十八才算是真正过完年。我们星火人,也只有过了星火文学年才算是真正过完了年。篝火熊熊,寒夜不寒—据说这一天,是婺源几十年来最冷的一天。我们和《星火》,《星火》和我们,还有驿友们带来的家乡美食,一起过了我们的第四个文学年。
婺源的山不高不矮
婺源的水不深不浅
婺源的夜不落不沉
…………
5
西冲,据说是西施与范蠡私奔后落脚的地方,西施在这里终老。俞氏宗祠坐落在西冲村口,从外观上可以看出,当时俞氏家族的庞大巍峨。如今,非物质文化遗产—西冲花灯,在这个祠堂里得以发扬光大。用篾竹做支架,彩纸分类剪成,再用锉刀刻下不同图案,方形、菱形、平行四边形,还有六边形,形式各样,不但造型别致,结构精巧,而且在每一盏花灯的人物花卉图案中,都蕴藏着灿烂的文化内涵。其中,最为突出的是走马灯,“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非遗传承人汪先烈老人制作的鹤灯尤为一绝。
众人在为鹤灯舞表演喝彩鼓掌时,我却被祠堂偏侧的天井吸引。与正厅的天井不一样的是,这口天井深了不少,一边砌有台阶,拾阶而下还蓄有一米多深的水,井壁上生长的苔藓郁郁葱葱。井口往里相连有一条石砌的通道,往里可见有三四米,幽深的洞口挂有一块木牌。“水牢”,看到木牌上这两个字,心里不由打了个寒噤。电视剧里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同行的未央说这里是徽商发源地,远行打拼的男人出门,就把担忧交给了祠堂。历史的尘埃,与走马灯里的现代文明交织回响,顺着天井上的四角天空,无限延长。
白墙黑瓦,青石古道,绿水青山……在西冲,婺源的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巷口嬉闹的小狗见人都很热情,一声招呼便蹭到人脚边,亲热得像家人。久别的太阳也很热情,前一天还是阴雨冰雪,一到西冲就艳阳高照。老人们,微眯着双眼,倚在墙角晒着太阳,看到有人走近便咧开嘴来笑意盈盈。
6
春天来到婺源,不去看看油菜花,似乎总是少了点什么。虽然天气寒冷,听说浙源开了一些油菜花,为了弥补我们的远道而来,大家一致决定把午餐时间提前,留出时间奔赴浙源而去。
对于身在南方的我们,油菜花倒也不是稀罕物。只是,在婺源的文学年,和这么多驿友一起,看龙天塔下的油菜花,是抵挡不住的诱惑。《春日焰火》里阅读春风和被春风阅读的场景,有谁能拒绝得了呢?久违的太阳,配上油菜花初开的新黄,艳金姑娘手举驿旗,胸前绣有“星火”二字的围巾飘荡,背上的星火包领着我们蜜蜂一般在花田里穿梭……
“一万个不舍也要返航!”我不知道“司机”田宁是如何做到在沉浸中保持清醒的。来不及与驿友们一一话别,我们又踏上了南归的路途。还没离开,就开始回忆。一路上,这两天的经历一次又一次地放大。
车子行至南城服务区,等他们倒水休息的时候,隔壁车司机大喊一声:“下雪啦下雪啦!”我赶紧下车抬头寻找。果真,一片一片,伸出双手去捧,一沾上手就没了踪迹。谁能想到,上午婺源艳阳高照,下午返程南下却遇上下雪呢。韵如和小莉激动得不行,盼了这么久的雪,终于见上了,恨不能原地等雪下大一点,厚一些。越往南,雪真的越大了,广昌境内简直可以用漫天飞舞来形容。“如果雪一直下,我们到赣州后一定要好好玩一把。”韵如的愿望在进入会昌境内时破灭了。一个隧道把雪挡在了赣州境外,往北是大雪纷飞,往南是大雨滂沱。
一天当中,我们历经阴晴雨雪,这种经历,是会记住一辈子的吧?谁说不是呢!赣南的油菜花已经铺天盖地,在这明晃晃的春天,我开始思念长在婺源樟村那些力争上游的六叶葎,和延村戏台上读诗的俞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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